这天晚上,牧战德将牧老夫人葬礼的事全都交给了牧看,然后与宋应辰交代了一些让他做的事情后,就和他们一起跪在灵堂里。
直到天亮。
天亮后,他又开始准备回程的事宜。没有停过。
牧伴阳有些不理解自己父亲的决定,但也没有反驳,看到父亲如此逼自己,他也很难过,但他没什么法子,他只能多跪些时候。
跪得久一点,好抓紧最后的时间给祖母尽孝,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很快,牧战德准备好了一切,他们必须要离开了。
换下丧服,他们穿上了回来时穿的飒爽英姿的铠甲,佩着剑,脸上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袁氏将编好的麻绳一一给他们戴在手腕上,期间她忍住不让自己哭泣,可怎么忍得了。
今日又来了许多人,将牧府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俨然忘记了里面在办丧事。
他们只是指指点点,用他们的胸怀,他们的语言能力评判着这件事。还企图说服别人相信他的断言。
牧伴阳没了回来时的欣喜,他现在有些不喜欢这里的人,也不喜欢被他们簇拥着。
停云与宋应辰站在一处,昨晚上跪了许久,这会儿停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去。
宋应辰发现停云的异样后,就一只手扶着停云的腰,让停云能够依靠她。这样能好受些。
牧战德,没说什么,该说的他都已经交代过了,此时他只是看着袁氏,眼神好像在说,他还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时间。
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这个家就拜托她了。
此时也容不得他们煽情,一旁的百姓有些等不及了,牧战德只是鄙夷地看了一眼人群,然后向袁氏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带着牧随风,牧伴阳上马。
就离开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此时他们经历了两次离别,一次再也见不到了,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袁氏带着停云他们一行人目送牧战德离开,直到看不见任何影子。
这时她好像才相信这个事实,然后自己抹了眼泪,又恢复那副令所有人都安心的样子。
牧看今日没去送将军,因为他要替将军守护住这个家,确保他走了之后,所有事都能好好地进行。
所有人此时都没有意愿说话了,只是默默回到灵堂,默默地烧纸,默默地流泪。
袁氏让槐序带着牧请露去休息。昨天她也跪了一个晚上,她年纪还小,受不了。
槐序怎么劝牧请露她都不听,还是倔强地跪着,最后槐序只能将她强行拉起,带回了她的房间。
“槐序姐姐,你说明明我在给祖母表演呢,为什么她就走了,她这次还没有夸我呢?她以前每次都会夸我的。”牧请露有些失控地说到,声音已经快要哑了。
槐序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将她打晕,不然这样下去她还是会晕的,可能还会伤了嗓子。
宋应辰没有让停云再去灵堂,而是带着她回了她的房间,她现在一双眼睛哭红了,跪了那么久,连站都站不稳。
停云倒是没有反抗,任由宋应辰带着她回她的房间。只是她坐在床边,眼睛没有聚焦,一直死盯着地面,身体微微地发抖。
宋应辰本打算给她上点药,但是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担心,就顾不得什么愿不愿意,将停云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稳定情绪。
停云先是安静地在他怀中待了一会儿,后来又小声地哭泣,死死抓住宋应辰的衣服,好像她要是放开,她就会掉下万丈深渊一样。
终于她不再隐忍了,开始大声哭起来,哭声中夹杂些话,但是宋应辰听不清。只是抱住她,给她一点依靠。
她这副样子,宋应辰从来没有见过,他见到的都是她好的一面,开心的,谨慎的,甚至是自作聪明的她,这些都是鲜活的,可现在停云没有一点儿生机。
要不是她还在流泪,宋应辰以为她睡着了。
终于停云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也承受了太多了。
宋应辰没有立刻将停云放在床上,而是抱着停云让她彻底睡熟后,才将她小心地放到床上。
掀开裙摆给已经红肿的膝盖涂上药膏后才盖好被子。
又给她点上了仲夏准备的香,说是安神用的。
做完这一切,宋应辰才从停云的房间离开,去了老夫人的灵堂。
牧闻雷被牧看拉走了,此时就宋应辰一个人在这里,宋应辰跪着灵前,一边烧着纸,一边哭泣。
在外人看来,一个才成婚不久的新郎官,怎会对祖母的逝去如此伤神,定是演给谁看的。
可偏偏这时候没有人,就只有宋应辰。
他连老夫人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还想着给老夫人带他自己种的菜呢,可惜没有机会了。
自老夫人将那平安符给他,他就一直贴身带着,此刻他摸着那平安符,心中有千言万语。
离别真是最讨厌的事情。
今天有许多人来吊唁,都是宋应辰和牧看一一接待,袁氏本来想让宋应辰歇着,可是他没有,他将一切事情都安妥当,不让袁氏操心。
她已经够累了。
牧看不善言辞,所以一般都是默默做事,此刻他看见宋应辰妥善得应对这些人,有些虽不认识,但都一一恭敬地迎接,不失牧府的颜面。
他此刻对宋应辰刮目相看,他这副样子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他观察宋应辰许久,可每次他都会推翻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日老夫人就会入土为安,所以今晚上,她们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为老夫人守灵。
她们都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看着,看着,又哭了出来。可眼泪这时候是最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