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七双手撑在他大腿上,身子前倾于他唇边啄了一下,睡眼惺忪道:“我真的不行了,让我睡一会,就一会。晚上我保证乖乖得不闹你。”
马车又行了近五日,终于到了绍兴府的府衙,胡小七也见到了那个十年知州,老油条江达。二人见面自是一番寒暄客套,官场吹捧,待要入衙门时,胡小七隐隐听到不远处有老汉喊冤的声音,循声望去,石板上血痕蜿蜒如蛇,一鹑衣老丈正被衙役拖入巷陌。
“江大人,这是?”胡小七想着,正好探探水,故作随意问道。
“嗐,胡大人见笑。”那江达身材臃肿,肥头大耳,但是留着一对很小的八字胡,看起来十分滑稽,他手中把玩着腰间和田玉貔貅坠子,胡子随笑声颤动:“不过大人要是在这府衙呆久了,也就知道这些都是常事。这起子刁民不懂律法,三天两头来衙门里闹出些荒唐事,咱们还不能不管。您看的这人就是个来诬告的。”
胡小七摆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诬告?所告何人?”
“告咱们城里的守城侍卫,说是出了兵痞,□□了他女儿还不认。本官一听,涉及到官兵,那必须不能姑息,一定要正法!”他指间玛瑙扳指映着地上歪歪扭扭的血迹,言语间透着不屑,“本官先从衙里批了十两抚恤金,给了那老汉,才让他写状纸来告。可是这老汉口口声声说是守卫□□了他女儿,但一来没法说明面相特征,指明究竟是哪一个人,只说那贼人穿的是守城卫的官鞋;二来也没个证见,三来听说要验身他女儿也不肯。本官在堂上都跟他说了,这三样齐全,当面拿人杀给你看,可是他无凭无据,就想靠一张状纸告我们辛苦守城的士兵,这不是诬告您说是什么呀?”
江达身宽体胖,说几句就得缓一缓,紫绶袍上獬豸随喘息起伏,表情狰狞:“大人读的是圣人学问,却不知这州镇百姓可不是跟你讲道理的人,一肚子坏水的人多了去了。就拿这人来说,不一定是他女儿跟哪个野男人偷偷好了,又被人抛弃,如今嫁不出去,想随便攀扯一个,装成是被人害得,挽回点颜面。这种例子,以前也不是没有。”
小七还待再问,江达哈哈一笑,拍着他的手背道:“大人刚来,别为这种小事操心了,本官在洪福楼设了宴,给大人接风。”说罢,又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满脸横肉凑上前来:“夫人要不要一起去?”
胡小七和旁边站着的朱焰对视一眼,转向江达:“多谢江大人费心,下官初来乍到,正好借此机会认识认识府衙内的各位大人,日后都是同僚,还望诸位大人多多照拂。只是内子畏生,又舟车劳顿,今日就先不去了,改日携她登门拜访嫂夫人。”
“好说,好说。那本官派人送夫人回府?”
“不必劳烦大人。”胡小七对着朱焰在外人面前还是多了几分官威:“麻烦先生送夫人先回府,我晚些吃过酒再回去,让夫人不必等我了。”
“听闻胡大人与夫人还是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江达一脸猥琐地闷笑,听得小七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给他一拳。
胡小七明眸定在朱焰身上,“我家夫人嫁与我,是我高攀了的,自然要捧在手心,奉若神明。”
朱焰见他旁若无人地对他说起了情话,心中虽暖,但表面不动声色,对着诸位官员行了礼,就带着阿陌的马车,回了新分给胡小七的通判府邸。
三更梆子敲过两巡,胡小七方一身酒气踉跄着推开府门。迎接的小厮是当地的新人,见他回来路都走不稳,忙架住胳膊往西厢带。
“等等。”
小厮拐过九曲游廊时,廊柱投下的阴影里传来人声。小厮眯眼辨认许久,才认出是随胡大人赴任的幕僚先生。好像跟着胡大人来的一行人,都对此人敬重有加,连挑院子都是把最好的东院让给了这位老爷。
“给朱老爷请安。”小厮一见,也不敢怠慢,一边吃力地扶着胡小七,一边还要腾出手来行礼,醉汉的重量压得他话音发颤:“朱老爷,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可是有什么吩咐?”
小厮听说,朱焰一进东院,就说自己不喜欢人多,把伺候的人都挪去了夫人的院子里,最大最华丽的东院,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这位爷大晚上起来,不会是连个倒水的丫头都找不到,迷路了才走到这的吧?
朱焰目光掠过胡小七衣襟上的脂粉,神色晦暗:“胡大人有要紧物件暂存东厢,我等着他回来带他去拿。没事了,你先走吧,一会我会给他送回房间的。”
“啊?”
小厮偷眼瞥见东院方向漆黑一片,心中暗道:现在已经子时,这人不会没睡觉,就一直硬坐这等吧?这黑灯瞎火得有多少蚊子啊!
“那我帮老爷把大人送过去吧......”
没等小厮说完,醉得人事不省的通判大人就被他稳稳托进臂弯,小厮抬眼撞进那双淬了寒冰似的眸子:“不用了,你下去吧。”
小厮背后冷汗已浸透中衣,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定在了原地,张不开嘴,也迈不开腿,不敢直视,也不敢忤逆。直到二人身影走远,才感觉力量抽离,浑身瘫软了下来。
“嘶,这大晚上真是容易见鬼......”小厮抄着手,碎步退着往门房逃,哪里顾得上去想这二人奇怪的关系。
“起来吧,没人了。”东厢房内,朱焰将人轻放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自己站在床角,慢条斯理解着盘扣,一边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