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忱浑身酒气的醒来了。
花洒喷出的水流像无数根银针扎在额角的疤上,他闭上眼睛,仿佛听见了十一年前的雨声穿透水幕,而他在雨中及时拽住了想轻生的母亲。
车速在耳边擦过,那天的雨很大,浇灭了陈涵仅剩的那一点生的希望。陈涵抱着他,反复说着“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谢忱抹开镜子上的雾气,对着那疤痕看了好一会儿,他很清楚这是谢柏山的“罪证”。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额头早已不疼了。
他换好衣服,习惯的去喊陆元起床,却在刚把手蜷成敲门状时又蓦地放下了。
“哥。”
幻听比手机闹铃早三秒响起,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房间,他这才想起来——陆元不在家。
电子钟跳至七点的瞬间,玄关似乎传来帆布鞋蹭过地毯的轻响。谢忱握锅铲的手顿了顿,随即扯着嘴角苦笑一声,油锅里煎蛋的滋滋声填补了身后永恒的寂静。
两只溏心蛋在餐盘里静静躺着,培根卷曲成寂寞的弧度。谢忱望着餐桌上在不知不觉中又多做的那杯豆浆,长长叹了口气。
垃圾场碾过落叶的声响惊醒了晨雾。
小区保安的橡胶棍划过铁艺围栏,纳闷的自言自语:“今天怎么多出好几只流浪……”他突然刹住话头,瞳孔里映出谢忱脚边摇尾的阴影。
“谢医生?”他试探的喊着。
谢忱抬头看他,眼尾的笑意尚未散去:“早上好。”
流浪狗带着露水的皮毛蹭过他的手腕,痒痒的。
保安松了一口气:“诶,你弟弟没来吗?”他四处看着,却没看见另一个总是如影随形的身影。
谢忱的手一顿,淡淡说:“他去冬令营了。”
黄狗吞食时喉间发出欢快的呜咽,尾巴几乎快搅出直升机螺旋桨的速度了。
保安和他又聊了会儿就走了,谢忱继续喂流浪狗,用手抓了抓他额顶的绒毛。黄狗很聪明,知道吃了人的东西就得躺下来,四脚朝天露出肚皮任由谢忱摸,眯起眼睛非常享受。
喂完狗,谢忱转去开车上班。
消毒水味是医院的标志,谢忱刚靠近病房,一阵欢笑声像彩色弹珠般撞进走廊。
他握着门把的手忽地顿住,并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程以璇正用马克笔给牛奶盒画上米奇大耳朵。
与此同时,程以璇也发现了他。
“惊喜!”
她发间的布鲁托耳朵“唰”地竖起,蹦跳着到门口迎接:“国际认证的快乐治疗师程以璇,向我哥报道。”
谢忱被扑了个满怀。
程以璇鼻尖上的黑色油彩在她晒成蜜桃色的肌肤上晕染开来,将小女孩的笑脸映得格外鲜活。
“动物协会该给你颁个年度戏精奖。”指尖弹在她晃动的狗耳朵上,谢忱发自内心的浅笑一声。
程以璇跺着马丁靴转圈,布鲁托耳朵随着动作甩出残影,像只被抢了骨头的委屈大狗。
“哪有戏精嘛,我……”突然,她凑近谢忱,歪着脑袋打量着他:“哥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谢忱下意识摸了摸脸:“有吗?”
程以璇猛地踮起脚尖,头发丝儿都蹭到谢忱刘海了:“有!超——明显的!”她突然倒退两步,装模作样掰着手指:“哥的黑眼圈里写着两分困意,七分憔悴。”
孙老头笑出了声:“璇璇这数学怕不是体育老师教的,二加七都不会算了。”
“那缺的一分呢?”谢忱问。
“那一分在这里!”女孩兴奋的说:“就在哥看见我的瞬间,‘咻——砰!’的被我做成烟花飞啦。”
她边说边用指尖模拟着烟花炸开的样子,眼睛里藏着比太阳还要明媚的光。
一瞬间,谢忱仿佛被阳光晃了眼。
“噢还有,哥你等等!”程以璇又去翻随身背的书包,变魔术般的捧出只“叮叮当当”作响的玻璃罐,罐身涂着五颜六色的油彩看不到里面放了什么,外面一圈缠着LED灯串,其中还挂了只淡粉色的天然贝壳。
“这个罐子陪我看过冰岛的极光,敦煌的壁画,还有清迈水灯节的烛火——”她抓起谢忱的手,摘掉那只贝壳按进他掌心:“现在全都分哥一半!”
谢忱低头看去,只见贝壳的背面刻着程以璇手写的字:盗取天光的蜜,须在晨光中分尝。
而这时,孙老头忽然敲响桌板,用戏腔唱着水漫金山的调:“程家幺妹法力无边,妖魔鬼怪速速退散。”
LED灯也跟着亮起来,这些来自异地的灯火将谢忱本带压抑的眉眼泡得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