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这份得来不易的温暖正在谢柏山油污的指印下逐渐崩裂。
他像一只从地狱回来的厉鬼,从悬崖边用冰冷惨白的手攥住谢忱的脚踝,拖着他每走一步都是一种负担。
谢忱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将钱包里的全部现金甩他身上后直接上了车,一脚踩住油门,单手控制方向盘一歪直接原地掉头,谢柏山在原地没追上只能看着逐渐驶远的车尾急跳脚。
回了家,谢忱把和谢柏山有过接触的衣服全部丢到门外,又去浴室整整涂了三遍沐浴露才觉得那股腐臭味消失了。
他吹完头发躺在床上,一时间头疼难忍,又想起许多往事……
当年那个攥着烟头妄想抓住月光的少年不会知道,十一年后在同样的月色里,宿命会将腐烂的过去重新塞进他掌心。
谢柏山出现了,噩梦也随之降临。
·
再次醒来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他迷迷糊糊摸着疯狂震动的手机,看清备注后按下接听。
陆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轻的就仿佛他根本没离开一样:“哥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你在睡觉?”
尾音突然收束,像是怕惊碎什么似的。
“嗯……”
谢忱沙哑的喉音溢出指缝,仿佛被砂纸磨过一样渗出刺痛,他用力咳了一下,昏昏沉沉下床去厨房找水。
陆元那边停顿了许久,只有沉重均匀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屋间回响。
一杯水灌下,冷水混着杯壁凝结的水珠滚过喉管,撕裂的灼痛这才被甘霖轻轻润平。
“工作有点累,刚才睡着了。”谢忱捏着仍在发痛的眉头,含糊不清问:“你今天怎么样,学习累不累?”
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
陆元似乎在调整姿势,空调风裹着他的呼吸扑在麦上。他应了一声:“都挺好的,今天第一次考试,感觉还可以。哥,你觉得我能进吗?”
谢忱踉跄着扶墙又晃去书房。
指尖掠过蒙尘的麦卡伦18年,最终他握住还剩三分之一的卡慕XO。琥珀色酒液在雪克杯里晃动的模样,隐隐映出谢忱凌乱的发梢。
“你当然可以。”
他躺在沙发床上,抿着酒打断少年的忐忑,刻意提高音量来掩饰心底的疲累:“上个星期回平仲巷的时候爷爷还找人给你算过,你肯定能进。”
白兰地的花果香突然变得辛辣,只一口就让人上头。
“好,我保证绝不让哥失望。”
月光在酒瓶上蜿蜒成河,谢忱放任自己陷进沙发,可惜家里没有烟,他早就戒了,如今只能用酒麻痹自己,试图忘掉那段痛苦的回忆。
他盯着杯中唯剩的一点残酒,混着少年清朗的声线慢慢酿成令人沉溺的漩涡。
“……我室友正在做意大利面,哥,你吃饭了吗?”陆元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仍源源不断说着自己今天经历的事。
谢忱大概是困了,也许是真的醉了,那被白兰地浸透的喉咙动了动:“意面、该淋肉酱……”
眼前晕眩好似天旋地转,他侧着身,左脸颊轻轻贴在绒面布上,红红弹弹的一侧脸颊瞬间嘟起来,扯着唇角连带着说话也模糊不清好像含了一大口蛋糕。
如果他有像猫一样长长的胡须的话,可能连胡须尖都挂着几粒甜腻腻的奶油沫。
“哥是不是喝酒了?”陆元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上次喝醉后不是说戒了吗……”
谢忱的额头抵着一条尚未收进衣柜的卫衣,茶几上的酒瓶折射出无数个陆元,仿佛正在每个棱面里搭建城堡。
“不戒……”谢忱突然伸手去抓空中并不存在的影子:“得喝……”
他的尾音突然消失,短暂的化作一声猫咪打盹般的鼻音。
“哥?”听筒那边又喊了一声,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
少年心血来潮,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从“一加一等于几”到“爷爷今天怎么样”,最后落到“哥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可耳畔像只有他哥像只布偶猫一样轻轻呼噜着。
真睡着了?
“那哥回答我,你对小冉姐……”
陆元带笑的声音突然凝滞,电流杂音里漏出半句梦呓般的——
“谢柏山”。
他骤然抓紧了耳机线。
谢忱均匀的呼吸声仿佛混进纸张撕裂的杂音,像是有人粗暴地扯碎了什么。
室友已经吃完面去洗漱,门合上的那一刹那,陆元突然坐起。他反复拖拽进度条停在01:17:34,终于听清了谢忱跟在名字后面模糊的呓语。
那是用气声反复念叨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