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狗咬虫
暨一元耳道里的‘嗡嗡’声似乎越来越大了。
一段持续的、尖锐的、渺小的声音。是自己脑袋里的电台接收不到信号而发出的低频振动。他能感觉到姐妹二人探究的目光在他和对方身上流转，只是暂时因为自己之前的 ‘小露一手’ 而没有出声。
他也没敢出声，甚至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能晕过去了。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后背一定湿透了。
对面却表现得没认出他、又或者是无所谓，扭过头对禅院真希哑声道：“你们不该来这里的。”
“或许我现在应该举起枪质问你们，交货的人去哪里了？”
暨一元晃晃头，似乎接收到某个电台从宇宙发出的波动。他知道了这不是相认的时候，于是踏过一步挡住真希。 “你是这个交接点的看门人？”
“可以这么说。”
暨一元在初中时期曾经疯狂迷恋警匪片，随着电视荧幕里的角色享受着肾上腺素的飙升，然后看得热血沸腾，大冬天在被窝里硬是激出了一身汗。
可电影里从未说过，扣上扳机的手指尖会这么冷啊。
自己的手简直跟海绵一样软，该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禅院姐妹在这一瞬间似乎嗅到了某些异样的气息，不约而同地远离了正在对峙的两个人。暨一元努力穿过那恼人的嗡鸣声，转动脑筋给两个女孩发了个任务：“你们去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没有就在附近休息一下。”
等两个小孩离开后，暨一元稍微松了口气，险些手滑没握住枪。对方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听上去像锈住的老管道，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嗬嗬」的摩擦声。
暨一元顿时急了：“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却也不敢直接上前检查，只能举着枪在几步之遥干着急。
“嘿，你太不稳重了， ” 那人避重就轻地回答。 “怎么还有人带着两个小孩来这里的？”
他咬了咬腮肉，往前走了两步。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嗯...不到两个月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都几号了？”
不应该的。她一直脑子都很清楚，甚至在状态好的时候对时间的敏锐度能精确到秒，从小就是个人肉报时机。
“现在是十月三十一号...或许很快就十一月了。”
“已经十一月了吗...” 她垂着头喃喃，叫暨一元看不清神情。
顿了一下，看门人缓慢地继续道： “那些人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要来一次，他们只负责送货，一般一到三个行李箱不等。我不能打开检查，就只负责在本上登录一下信息，然后等来取货的人就行了。”
“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 看门人似乎是思索了一下， “上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好像...”
警匪电影里的人总能在危险到来的前一秒察觉到——据他们所说，是直觉、是杀气、是多年的经验让他们能够下意识地规避伤害。而现在的暨一元感受着自己几乎是一瞬间就炸起来的汗毛，恍惚间明白了那不是什么帅气的「危险预知」。
那是被盯上的、在四十六忆年间刻进基因里的反应。
感受恶意似乎是任何生物的本能。对面的人猛地站了起来，“该死...该死...你们快走！”
同一时间暨一元收起手枪，往四周叮叮当当撒了一把硬币，紧接着大步走过去把看门人拽到自己身边往门外带。她「嘶」了一声，然后抽回手 ，冲暨一元摇头，“不行，你们要赶紧走！”
”你呢？”
“别管我！你快走！”
这里有一个咒灵。暨一元急得要死，但他没时间跟拒不配合的人拉扯，又赶紧跑到门口找寻两姐妹的身影。
幸好，他很快就找到了她们。禅院真希对上他的眼神，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这里有一个咒胎准备孵化，不知道几级！”
暨一元被姜英逼着背过日本那边对于咒灵的实力分层，咒胎...咒胎的级数无法确定。但是自己的级数一定很低。
哈，原来自己拿的是「死在第一个任务的新人」这个剧本啊。
“天圆地方，万神往矣。”
话语间，飘散在空中的硬币纷纷炸开，影影绰绰的身形慢慢显现出来。
“天官降敕，雷火诛形，急急如律令！”
暨一元咬破指尖，虚空中画下一道血红的符咒，除了其中四个神钱们便如嗅到味道的猎犬一般朝一个方向飞了出去。
但愿勉强能撑一段时间。他抄起包里的对讲机，却发现音频一片雪花，不由得心一沉：这个咒灵已经影响到周围的磁力场了。
也不算是个坏消息：队伍约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互相发送暗号来确保大家安全，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距离下一次检查还有十五分钟；只要撑过这段时间，队伍就会知道他们这边出事了。
“真希同学！真依同学！这个咒灵十分危险，请不要擅自行动。” 他观察了一会外面，转头对刚跑进来的禅院姐妹叮嘱道。 “我们需要坚持半个小时。可以做到吗？”
真希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 随后注意到自己的妹妹迟迟未开口，便替她向暨一元回答道，“就让她留在这里吧。也算是有个照应。”
暨一元紧抿着嘴，瞄了一眼那个沉默下来的看门人，随后闷闷地应了一声。他冲真希点点头，示意她跟上。 “你毕竟在这方面的经验比较丰富，若是有什么建议或者想法尽管提出来。”
“有一点我不知道算不算，” 真希握紧手中的长枪，跟着暨一元踏出门外， “只是我们那边，一般介绍自己的术式会对实力有所加成...”
“你是认真的吗...” 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没留意到一直没出声看上去失魂落魄的禅院真依。
“我不清楚我术式真正的名字，不过正式登记的名字是「请神」，也叫「祈愿」。就是通过硬币祈求一些神话里的人物帮助我战斗，硬币面值越高请到的神一般就越厉害。”
暨一元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的术式，挠了挠头，纳闷道：“没感觉到什么变化啊...”
真希有些气馁地迎上了对方扫过来疑惑的眼神， “是吗，可能因为是另一个国家吧。” 自己又怎么会知道呢？她可没有术式。
“咒胎一般因为智力较低、依赖本能，所以不难对付，但是这只已经开始孵化的过程，” 真希将自己观察到的告诉暨一元， “到时候出来的咒灵等级就不好说了。”
“你们刚才是怎么发现的？”
“就在房子后面的一口老井里！因为之前都没有动静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
深山里的老井...？
暨一元总感觉有点不对，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能先放到脑后。他翻了翻钱袋，修长的手指逐个摸过去，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五百八十三块九。
青年缓缓呼出一口气，颤抖的手逐渐平静下来。
那就是说自己刚才扔出去了十六块一。嗯...不到二十块召唤出来的都是天兵。
“要先压制住孵化吗？”
“嗯…我也没有见过咒胎，但根据我知道的人的经验来看，应该是要等孵化后立即祓除吧。”
虽然那个人是五条悟就是了。
青年看着眼前散发着越来越浓烈咒力的井口，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绳，不甚自信地说，“总之先试一试吧。”
*
“不去追上去吗？”
禅院真依猛地回头，之前那个衣着邋遢的女人正站在自己背后。
怎么像个幽灵似的。 “关、关你什么事？“
“呵呵，” 女人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然后又问了一遍： “不追上去吗？”
真依听不懂中文，但也猜得到那个人的问题。嗤了一声，用日语回复：“你也听到了，他们让我留在这里看住你。”
浑浊的双眼定定地看了她好一阵，最后移到地板，用生涩的日语问： “你们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