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你也不会信的吧。” 真依嘟囔。
“你们是谁？”
可恶。对普通人要怎么解释嘛，真麻烦。真依索性吸了吸鼻子，不理她了。
“你不说，那我来猜猜看~ 你们是对付外面那个怪物的，yes or no？”
真依不喜欢这种多语言混杂的语句。在禅院家从来没有人要求她学外语，来到这里的英语和语文课也没用心上课。
“...yes”
女人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既然知道就不要来问啊？烦死了。
她还招手让她过去。真依把头扭过去一边，不看她。
啊啊，真希也是，凭什么就这么断定她不会一起过去的？只是个咒胎而已，她又不是没处理过。
“摩西摩西~？”
那个咒胎可是离孵化远着呢，有道声音在她脑子里钻来钻去，而且当时处理的人是桃，跟你可没什么关系哟。
“嘿~？”
…那又怎么样，真希这种没有咒力的四级，反而连咒胎都没见过吧！真是的，刚刚发现的人明明是她才对。
——“离远一点！”
这么说着冲上来的人却是真希。
“喂喂，听到吗~？”
“啊啊，烦死了！！！” 真依受不了似地扭过头吼道，
“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那里吵来吵去到底要干什么！？看不到咒力的普通人就闭上嘴乖乖等着就行——”
「弱者就闭上嘴乖乖看着就行了吧」
看门人看着眼前的少女猛地一噎，脸上闪过红橙黄绿青蓝紫，最后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她可是从小就拿哭唧唧的孩子没办法啊。
只是...
“这位可爱可怜的小姐，是谁跟你说的，我只是个普通人的呀？”
*
“暨先生，你能看到那条线吗？”
暨一元现在是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之前特地重新漂过的头发像蚯蚓一样趴在额头和脖子上，衣服也像是刚刚被晾起的衣服一样带着满满的水份垂着。“...不好意思，我现在实在没办法分心...” 从来没有如此被压榨过的咒力此刻源源不断地供给到神钱上，值得庆幸的是咒胎一直都没有继续躁动的迹象，反而在不断被削弱，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咒力在咒术师的眼中往往是清晰的，是横在人世间突兀的黑线般的脏污，因此咒术师们常常将自己的工作视为一种「清理」。在学会控制自身咒力前，咒术师的视野便如同那些无法视物的人一样混乱，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人胎记，也是小孩子容易看到所谓的「脏东西」的由来——真依直到十岁以前都处在咒力无处不在的压力下，所以养成了极端且一惊一乍的个性；禅院的姓氏却又逼得她不得不拿 ‘性格恶劣’ 来武装自己。
然而在无咒力的人眼中，咒力却是不可见、不可抵达的，即便有特殊的咒具，咒力也常常是模糊不清的、影子般的存在。
真依看着面前裹着霉菌群似的人影。方才看门人疲惫的面庞好似只是一闪而过，如今的她已经同一只咒灵无异了。
看门人自己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问：
“日本来的咒术师？”
真希又向上托了托眼镜，像任何一个患有近视的人一样眯起眼睛，才能看见一条细细的、近乎透明的线。眼皮后酸胀让她更加不敢眨眼，眼球一帧一帧地追随着从咒胎身上蔓延出来的线。
这个咒胎、是连着...？
「如坠冰窖」，前不久学到的成语。禅院真希现在切身体会到了当时课本上书写的释义，简单四个字，精简地道出了她此刻的感受。
“暨先生！！” 暨一元听到不远处少女的叫声，“这个咒胎连着房子！！”
暨一元一惊，脑内电台接受到了不妙的信号，于是压制着井内咒胎的咒力出现了一刹的雪花时间。咒胎显然察觉到了机会，或出于本能或出于思考：只见那坨能量猛地缩紧，随后开始快速地蠕动，仿佛随时都要爆裂开来。
孵化即将完成。
…
人的血液极速冷却时，仿佛身体内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涨大。方才少年人大声的宣告被脑液消化，天兵们逐渐衰弱的链接从指尖的神经传递到心脏，两方夹击般暴力地给出了自己的「死亡证书」。
可这怎么能行呢。
他还不想死。
他还不想死。
他还不想死。
前途无量的表姐怎么能就这样死去？两个正值青春的小孩子怎么能死去？
一直漂浮着围绕在井边的一圈圈钱币逐渐开始颤抖、不断地折射着光泽，犹如闪烁的星星，荡出一层层波动的光圈。
怎么能有人死呢。
神钱忽地聚集在井口的正上方，硬币之间磕碰的声音也因此而变得尤为明显，和暨一元此时牙关间发出的声音一样。
整个人在失去意识的边缘徘徊，身体只觉得像是被灌了沙子。
青年喉咙间发出一阵野兽似的咕噜，太阳穴的青筋一阵暴起，硬币颤抖的频率也愈发高涨——
不能死啊。
随着‘啵’的一声，仿佛身体内的时间忽地挤压出去，硬币们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影子降落在微微扭动的咒胎上。
汗珠从眼角的痣开始在暨一元长长的鼻梁上汇出一道小河。
影子裂开大口，吻部动来动去仿佛在嗅闻咒胎，随后一下含在口中，如同一只衔球的狗。
*
“你、你是咒术师？” 真依问，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可明明刚刚你还不是...”
“真依！！！” 门口闯进来一道身影，是真希。她一双凌厉的眼眸狠狠地扫过对面站着的看门人。
那双铜黄色的，跟自己一样的眼睛。
却也是不一样的。
她看着真希举起长枪直指对方，才十五岁的身板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昭示着自己的攻击性。
真不愧是那个最强的学生。
“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妹妹吗...” 即使真依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了真希身上，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看门人对这个称呼的异样。
然后她便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有姐姐护着你，真是好命啊。”
真依却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说日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