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的人选,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李沐瑶续道。
作为李晋一直未出嫁的独女,李沐瑶的地位是任何郡主、县主都无法匹敌的。一旦和亲,天玺皇帝无法对她的性命视若无睹,两国的合约才能长久稳固——北燕才能实现彻底的独立,而这正是穆怀璋的最终诉求。
“说完了吗。”李沐瑶每说一句,李执的面色就冷下去几分,待她说完,李执已是面若寒霜,“什么代价我都能承受,除了把你送去北燕。”
“是不是我平日里太好说话了,让你产生了可以动摇我决定的错觉?”李执目光沉沉,见李沐瑶一脸诧异,又收敛了一瞬间释放出的威压,坐了回去。
李沐瑶从未见过李执这副模样,如同一柄利刃刹那间锋芒毕露,却又立刻还剑入鞘。
她一时之间居然愣住了。
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李执已是新帝,虽然他一直强调待父皇回来,他定然会还政于他,但那毕竟是父皇平安回来之后的事情了。
李沐瑶心中隐隐不安,她犹豫了一下,跪倒在李执身前磕了个头:“长乐僭越了。还请皇叔……陛下恕罪。”
李执垂目看着她,心中暗暗有些后悔,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叹息:“起来吧。”
李沐瑶却没有起身:“还请陛下准允长乐所请!”
李执那股无名之火又冒了出来:“朕说的话,你权当是耳旁风吗?”
李沐瑶第一次听他如此自称,感觉有些陌生,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事情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又或者说,事情从来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李执冷冷地道:“小长乐,仗还没开打,你便在此长他人志气,你可知若是在军营中,这便算是扰乱军心!其罪当诛!”
李沐瑶心中有些发怵。她又一次被推上了命运的赌局。这种无能为力只能孤注一掷的感觉,她竟然有些熟悉。
“长乐只是想得到陛下的一句承诺。”李沐瑶心中如惊涛骇浪,但声音却非常平静,“长乐想听陛下亲口说一句,无论如何,陛下都会迎回父皇。”
李执的目光从暴怒,逐渐转为失落。他花费这许多年建立和维持的李沐瑶对他的信任,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他沉默了良久,权衡利弊,最终下定了决心:
“小长乐,人生总有许多不得已,即使做了皇帝,也是一样的。”
“但即便如此,朕还是想要抓住一些东西,留在身边。”李执喃喃低语,却如钝刀割肉,字字磨在李沐瑶心上。
她输了。
她想用自己无条件的配合、多年来对皇叔德行人品的信任,以及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赌他的忠心能抵抗住皇位的诱惑,却一败涂地。
她分明从他的话中窥得了几分真心,而这真心却在顷刻间被他的野心吞噬。李沐瑶明白,不论他对李沐瑶是何种情感,他此时已经做出了取舍——他宁可自己一辈子恨他,也要将她羽翼尽折,囚于牢笼。
李执神情冷漠地走出了内殿,走出长乐宫主殿时,高衍朗声道:
“陛下起驾太和殿!”
“陛下!”冬藏被侍从押解出主殿,看见李执,连忙大喊,“奴婢冤枉啊!奴婢做错了什么!何故要被发配内邢司!”
侍从正要将她拖走,却被李执摆手制止。
他温和地走到冬藏面前:“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冬藏心中燃起希望,慌忙道:“回陛下,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不错,”李执笑道,“你不仅做了应该做的,不应该做的也一并做了。”
“什……什么?”冬藏有些心虚地支吾道,这才发现李执的笑意未达眼底,“陛……陛下……”
“你将北燕请求和亲的消息透露给公主,盘算着一旦她嫁去北燕,自己便可回到朕身边伺候。”李执弯下腰,用温暖的手指擦去冬藏脸上的泪水,“没能管束好你,是朕的过错。”
“不……不,陛下!”冬藏慌忙拉住李执的手,“陛下听奴婢解释!是公主逼迫奴婢告诉她的,奴婢也是没办法……奴婢对陛下是真心的……”
李执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哭诉,听她一遍遍重复对自己的情义,直到她逐渐平静下来。
“说完了吗。”李执轻声问道。
冬藏不解地看着他。
“朕说过了,是朕的过错。”李执摸了摸冬藏的头,“但是朕已经是天子了,天子不会也不能犯错,你去内邢司代朕受过吧。”
冬藏一脸震惊地看着李执,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李执笑道:“怎么?你刚刚不是还说为了朕可以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