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什么？

李沐瑶茫然地看着吴太医的嘴唇一张一合。

“……公主无需自责，血毒之症更为痛苦……气绝反而……少受些罪。”

他是说，不论自己作何努力，阿离终究会死，是吗？

李沐瑶尝试着集中精神，却头痛欲裂。她习惯性地去揉自己的太阳穴，一伸手却摸到了满脸的泪水。

“……殿下节哀……”

她拼命尽全力，到头来却一点用也没有吗？

真可笑。

吴太医原本还想再宽慰李沐瑶两句，却看见她带着泪水，露出一丝苦笑。他暗道不好，忙命小太监去取他的针灸工具——他怕李沐瑶大病初愈，经不住打击，想施针帮她稳住心神。

谁知他还没接近，李沐瑶便站起身来，将他一把推开，夺门而出，撞开取来工具的小太监，跑入重重宫闱之中。

“还愣着做什么！”吴太医捶胸顿足地催促那小太监：“快追呀！”

……

李沐瑶跌跌撞撞地跑着，泪水被寒风一吹，整张脸都麻木了。

“你还在发烧呢，快进去吧，别在外面吹风了。”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承蒙公主关照，特来报恩。”

阿离是替她死的。

“以后有机会，还是应该学点实用的技能。”

“臣叩谢公主天恩。”

本该死的人是她。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公主放心，有我在，绝不会有那一天。”

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她能再快一点，如果她没有跟他跑出皇城……

“阿离。离别的离。”

头痛得仿佛一万根针刺入脑中。

李沐瑶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

太和殿东侧的暖阁灯火通明。

李执和几个内阁大臣正在议事。

高衍匆匆进来，在李执身边耳语了两句。李执当即变了脸色，来不及责问，便撂下众人，匆匆离去。

……

长乐宫内，李沐瑶躺在床上，又发起了高烧。李执来的时候，她正说着胡话。

李执听她在梦里喊着“阿离”，微微皱了皱眉头。冬藏将从太医署小太监那儿听来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李执沉默了半晌，沉声道：“来人，把她弄醒。”

太医连忙进来施针，片刻后，李沐瑶从梦中猛然惊醒，大喊一声，浑身冷汗。

李执屏退众人，不多时，内殿里只剩下了他和李沐瑶二人。

李执轻轻摇晃了一下她，李沐瑶方才睁开了迷蒙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床边坐着的李执身上。

她愣愣地看着皇叔，眼眶瞬间就红了：“为什么要骗我？”

“你当时病得很重，我怕的就是你今天这幅样子。”李执不忍心看到李沐瑶这样样子，转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后来……我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你知道吗，他是为我而死的。”李沐瑶抱着膝盖，在床上蜷成一团，“他背上那刀，原本是那人刺向我的。”

李执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李沐瑶。

李沐瑶的声音很轻，回忆却有千斤重：“该死的人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

“够了！”李执带着隐忍的怒气打断了李沐瑶的话，“你贵为公主，他身为侍卫为你尽忠本就是应尽之责！”

“是吗，你忘了他是北燕人吗？”李沐瑶道，“我父皇还在叛军手中，他尽的又是哪门子的忠？”

李执少见地带着怒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都说了北燕乃叛军，背信忘恩方为叛，他舍命相救为的是报答天恩，死得其所。”

“嗯，”李沐瑶没有力气和李执争论，低声道，“他确实说过，他是来报恩的。”

“小长乐，”李执头一次见她流泪这般火大，尽力隐忍怒气，“你难道要为了这个北燕人寻死觅活？”

“寻死觅活？”李沐瑶抬起头，一脸疑惑：“我何时寻死觅活了？”

李执看着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李沐瑶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中涌出，但她的表情却非常冷静，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他一命换一命，我自然要替他好好活着，怎么会寻死觅活呢？”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李沐瑶又将自己埋在了被泪水浸湿的锦被中。

最终还是李执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小长乐，内阁推举的新帝人选已经确定了。”

“我会代替你父皇继承皇位，随后出兵征讨北燕，为迎回皇族人质增添筹码。”

李沐瑶并没有给予李执他预料中的反应：没有难过，没有愤怒，也没有怀疑。

甚至，她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