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了。

对方好像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大出一口气似的，又在犹豫什么似的：“那……”

佘粤心神意会，瞥了一眼今天拿到韬玉送还的雨伞，她径直说：“老地方见，廖先生。”

衔尾蛇一般，故事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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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吗？故事的开头，是难事一桩儿。

两个人对坐，这回焦头烂额的人换了角色。廖先生穿着脱了大衣，里头是一件米白色的衬衫，他在桌前，几乎正襟危坐。

廖先生先把手里抱的大捧花束放下，是给佘粤的。白山茶和黄色郁金香，其中点缀着迷迭香和满天星，墨绿色的花纸包着，很郑重的模样。

佘粤看得忍俊不禁，果然是廖先生，古板又正经儿。

佘粤往她身后远远地一瞭，廖先生见故面上一挂相，坦白说：“原本说好了她会来当面道歉，谁想她今天有事突然……”

“我理解。”佘粤头一次打断他，她有意解救他，他找借口的方式太拙劣了。

“实在对不起，佘小姐。”

佘粤拨了拨黄玫瑰的瓣子，不期然歪着头笑了，“你知道黄玫瑰代表什么吗？”这是有点轻佻的模样，眼神偏偏是明亮的，透彻的，丝毫不含糊。

廖先生顿时一愣，转而单单笑了笑，只是说：“来之前我问过花店的。”

佘粤领会，坦言道：“廖先生有心了。”

佘粤把花束放到一旁，云淡风轻地陈述：“上回廖先生约我，分明是想要和女友澄清，结果澄清不成，好像误会更严重了。”

廖先生想起上周不愉，以及面前的女郎颇显狼狈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微不可查。

佘粤换了换口气，“不过，这大概也可以佐证，你的女友是爱你的。疑心是爱的别名，不是吗？”

廖先生被她幽默到了，不禁笑了出来，又觉得这种场合不太合适，收了回去。

接着，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佘粤又把球抛回去，再次问了那个问题，“廖先生，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这么巧吗？你我刚刚碰面，你女友就后脚跟来，顺藤摸瓜似的。”

她像练习电影台词似的说着这么一番，有意咬重后几个字，以她最微不可查的善意，提点他。

“廖先生，容我置喙，请问你女友怎么闹你？”佘粤小心地还是问出了口，她本没有多事的心，此言出口，左不过是为了证实她心中的念头。

廖先生似乎并不觉得言此很难为情，只是略微有些灰心，但这份灰心更像是对自己：“她提出分手。”

佘粤欣赏廖先生这一点，男人大多有一颗知错而不认错的骄傲头颅。廖先生愿意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低头坦白，已然比大多数骄傲的头颅棋高一着。

佘粤还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逾越了，旁人的感情和生活，关她佘粤什么事儿，她的原则是，向来不管他人如何洪水滔天。〔1〕

可是，她此时想用它作为置换的筹码。

她笑自己是危险的猎人，摆出的完全是盲狙的姿势。

她只要求退还她的照片。

廖先生好像有点健忘，佘粤提点他，讲笑话一样，你女友的随时不在的眼睛呀。

廖先生面红，答应一定会销毁，连同底片。

“也发给我一份看看。”佘粤笑了，随即拿话开解对方，表明她的立场：“一场误会，我也就当做一场误会，迟迟过意不去，对你是愧疚，对我是负担。”

廖先生听懂她的话，微微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借故端起面前的咖啡来喝，不意咖啡许是没加糖，太苦，眉头一皱。

佘粤的目光从他微蹙的眉尖移到他的杯子上，再从自己面前的杯子上逡巡了一圈，笑了，“廖先生你喝的是曼特宁吧。我们的杯子拿错了。”

她指指他面前的那杯，“那个是我点的。”

廖先生换了个姿势，明显地放松了一下，也笑了，先说抱歉，就要举手示意侍者再点一杯。佘粤微笑着拒绝了。

她有意露底，说：“我晚间码字的时候，喜欢喝上一杯，太苦，但提神。”

对方笑了笑，“佘小姐还是个文字工作者？”

“译者。”又添，“也算是讲故事的。”

佘粤觉得有些奇妙，初次相邀，不欢而散，二次相约，两厢狼狈，好像越来越原离相邀的初心。

佘粤打趣：“廖先生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么？”

初次见面，他还算她的甲方。

廖凡缓了缓口气，明白佘粤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他主动开口：“对于有人买这么一珠，傅诺先生并不意外，只是，他惊讶的是，对方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

听见廖先生的坦诚，佘粤微不可查地笑了，和她相同的想法，五倍的价钱，真是富贵迷人眼。

佘粤：“可这不是钱的问题。”

廖先生立马笑了，他喜欢她的聪明。

“半个月前，有个品牌商找到傅诺先生，恳请允许借出这珍珠项链，傅诺先生再三思酌同意了。”

“容我冒昧，”佘粤在间隙中插话，“廖先生你与傅诺先生共事多年吗？”

廖先生略微一笑，“共事谈不上，替他做事有些年头，傅诺先生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但苦于不通语言，这么多年来有些藏品上的联络往来都是我在应酬。”

佘粤听出廖先生言语里的自谦，又觉得廖先生为人实在好玩儿，对待男女之事生生涩涩，眼角添了皱纹的人，好像初出茅庐；相反，对待工作之事和人际往来又极为端正古板，沉稳得像砚台。

佘粤从他开口的那一刻就明白，他已经倒戈，于是直接问了：“依您看，这事儿一点斡旋的余地都没有吗？”

气氛有一刻的空白，佘粤暗暗咬了下舌尖，觉得倒底还是唐突了。

这时，廖先生开口，不置可否，只是对她透出个消息：“下周三有个拍卖会，傅诺先生会亲自来国内。”

佘粤看着对方笑了。

啪——猎人的子弹正中猎物眉心。

廖先生其实也有私心。

他实在心累，女友口口声声要与他分手，交割近六年的情分、人脉和金钱。他自己也纳闷，正正经经的商谈，怎么次次被女友碰见，明明她不是草木皆兵的人。于是他摊牌了，他要佘粤越过他，直接去对接主家。

廖先生想着这些，微一愣神，听到对方叫他，他抬眼撞进佘粤带着狡黠的眼睛。

“廖先生，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