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不过遗憾的是,有双手,牧荆握着握着,便不期然消逝在千山万壑之中。
许是过多蜂毒震动牧荆的脑子,被封存在远古,不愿烦扰主人的回忆,冲破蜿蜒浑沌。
昏睡过去后,牧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真实的梦。一片薄薄的过往,便这么坠落在牧荆的梦里。
梦里有个少妇,面目朦胧,她的手慈爱而温暖。
也是在一个春末初夏的傍晚。残月初现,昏蝉鸣声骤起,少妇倚在木窗。她的双眸温柔似水,她目不转睛,无声慈爱,看着贪玩的牧荆。
依稀记得,少妇喜爱穿绿色的衣服,水绿长袖垂地,似蝉翼覆树。对幼小的牧荆来说,少妇是永恒祥宁,山高水长般的存在。
之后,牧荆不知怎么地撞上一群发疯的蜂群。蜂群扑向牧荆的小身板,眼看就要被螫成筛子。
少妇一发现不对劲,赶紧将琴身打直。啪啪哒哒,吱吱嗛嗛,模拟虫音,将蜂群的毛一一捋顺,赶回蜂巢中。
牧荆得救了。
女人紧紧搂抱住她,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即便是在梦里,牧荆的知觉却异常清晰。她的怀抱如此温暖,她的手如此宽容。牧荆一辈子都不愿意离开这个怀抱。
执起这双手,牧荆愿意与之偕老。
凌霄宫里,牧荆使出拟虫音的琴技,便是从女人身上学来的。起初,牧荆不能明白自己如何习得。此刻方才恍悟,她的记忆没有消逝,只是暂时被雪藏在脑海深处。
可为什么,女人从牧荆的人生中抽离了呢?
蓦地,泪水湿润,爬上她的脸。然后她醒了。
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牧荆立即强烈意识到,少妇应是她的母亲。那么,若能查清她母亲的来历,也许,便能确认自己是谁吧?
可该如何查起呢?总不能靠着一个又一个的梦境来查探吧?又万一,梦不是真实的呢?真真假假,虚虚幻幻,太不切实际。
闭着眼模模糊糊的想着时,另一双手,坚韧带茧,冷不防地,触上牧荆的额。
极其缓慢地,牧荆睁开眼。
那女子很是雀跃地:“王妃醒了!王妃醒了!可惜殿下刚离开,若殿下知道王妃苏醒,定会很高兴!“
好熟悉的声音,是……
牧荆不敢置信:“木槿,你……”
木槿不动声色地按住牧荆的手,后者立即心领神会,这是她俩之间的暗号。木槿笑笑着说:“王妃,你还伤着,且别乱动。”
牧荆耷拉着眼皮,朝身侧虚弱地问:“屋里还有谁?”
宫婢夜莺应了声。
牧荆哑着嗓,痛苦的样子:“夜莺,我渴了,嘴唇干得很,去帮我弄点润唇的茶水来。”
夜莺: “诺。”
夜莺低头曲身,退了下去。木槿以暗谍审视目标物的眼光,盯着夜莺的背影。
待她再回过眼来,牧荆已俐落坐直身,机警清明,目色锐若冷月。
眼前的同僚判若两人。
木槿歪头盯着她,差点怀疑她根本没被蜂螫。
牧荆压低声音:“木槿,这段时间,你上哪去了?为何,你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
木槿努了努嘴:“唉,你问题还真多,一个一个来。两个月不见,怎么你好像很想我?”
牧荆嗤笑了下:“少贫嘴!戟王疑心病重,不让我单独接触镇海宫以外的人,走到哪都有人监视。就是伺候的宫人,也轮番替换,少有与我单独相处超过三天的。”
木槿逮着机会,嘲讽起来: “难怪你听见我的声音时,如此高兴。唉呀原来你是因为被戟王孤立,我还当你想念我呢!”
牧荆:"……"
若不是牧荆眼瞎,早就朝木槿射出一百发暗器,把她牢牢摁在墙上。
牧荆没好气:“少说废话,快告诉我,这两个月你上哪去?可有与堂里联系?”
“生气啦?我向来嘴贱,你是知道的!”木槿很贱地呵呵两下,并不打算安抚牧荆。
牧荆面色讪讪。
木槿觑了她的神色,收回嘻皮笑脸,道:”自打你入宫,戟王便把我们关在宫外一处宅院里。一关便是两个月。”
我们,指的是当初一同护送牧荆入宫遴选琴师的星宿堂同夥。
牧荆语气略沉:“戟王这是要监视你们。可为何只有你被放出来?翼星呢?”
木槿撇了撇嘴:“别提这人了,他一出宫便尿遁,逃得无影无踪。”
牧荆眼神复杂:“幸亏他逃了,不然戟王定会从他身上查出什么。”
木槿不置可否:“戟王的手下倒也没多问什么,就只是把我们关在那,照常给吃给喝,大概是要看看我们会不会趁其不备,图谋不轨。”
木槿的话透露出些许古怪,牧荆却一时堪不透。
木槿又道:“但你说的不错,幸亏翼星逃了,否则他一定会被我捅成肉筛子。”
牧荆略抬眸,对着木槿,有些不明白,问:”你讨厌翼星?我还以为,堂里的女子,大都倾慕他。”
“我眼瞎了才会倾慕他!”木槿往腿上狠狠一拍,一脱口又觉得这话有影射牧荆的意味,赶紧跟牧荆赔不是。
牧荆:"……"
木槿撇唇,不屑地道:“当初他在堂里称赞你的那些话,听起来是逢迎,但在我看来,就是杀人于无形的暗器,捧杀你来的。”
牧荆:“你也看出来了。”
木槿打抱不平: “若真对你有意,大大方方追求你便是。可他表面上倾慕你,实际上什么也没干。平白讲那些话,孤立你,让人眼红你。真不懂,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
自然是有意思,有大意思。
不过,牧荆懒得解释,因为翼星半点都不重要,算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滚了。
重要的另有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