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我们的人是宫殿门口守卫的内官,那几人身材高大,将路儿和我团团围住,并警告我们不能上前。路儿掏出腰牌表明身份,那几人依旧不退让。争执间,只见一妙龄女子搀扶着一老妪从游廊转过来,路儿情急之下高声道:“张嬷嬷,路儿带着今日上值的医官来给陛下请脉,谁知守卫拦着进不去,敢问他们为何不让医官见陛下。”
张嬷嬷显然认识路儿,正欲过来,那妙龄女子在张嬷嬷耳畔小声说了两句,张嬷嬷便顾不上路儿,急急跟着她径直进殿了。路儿眼见无法,哭丧着脸带我绕出寝殿侧门,小声道:“刚刚那两位是陛下爱宠李选侍和陛下的乳母张嬷嬷,乃是陛下最亲近之人,如今我们见不得陛下,只能将消息传出宫外。”
可惜消息传得还是太慢了,等阁老重臣跪扣宫门时,张嬷嬷、崔升、李选侍以及一干郑贵妃心腹等人早已团团包围寝宫,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皇帝早就对群臣成见颇深,加上身侧之人的耳旁风,群臣在宫外等候一夜也未曾能见圣颜。就在群臣焦急难耐之时,皇帝突然传旨请阁老们入内,几位阁老连忙整理衣冠,按序进殿。
只见殿内烛火昏暗,皇帝疲惫地依靠在床头,脸色隐没在帷幕之后看不太清,李选侍站在一侧手捧汤药布巾,张嬷嬷坐在榻上紧紧握着陛下的手。皇帝甫一开口便知道气血不足,他声音嘶哑道:“这几日有劳各位担忧,朕已经好多了。经此一事,朕感念郑娘娘和李氏悉心关照,欲加封二人为皇太后和皇贵妃。”众臣听闻大惊,只道:“陛下身体正虚弱,且待长养,为何此时劳心后宫分封之事?”
皇帝咳了两声,痰涌上喉咙,无法开口,李选侍倒是先不满撒娇上了:“陛下,您亲口答应我封我为后,怎么只封皇贵妃?”大臣更是愕然,皇帝无法回应,眼见此事僵持,屏风后侧突然转出郑贵妃,她掀起遮挡在皇帝面前的帷幕,试图以皇帝亲尊压制朝臣的反对。但此举适得其反,兵部尚书刘举脾气火爆,他直接指责郑贵妃不顾陛下身体,以后宫之事扰乱陛下病中修养。方阁老为人厚道,只是委婉劝道:“太后、元妃等人的谥号还没有尊上,待礼部商议解决后再封皇贵妃不晚。”
这一场荒诞的君臣见面不欢而散,并无讨论任何国家大事,只是两个女人刚柔并济逼迫皇帝给他们封号。我心下嘲讽,看来郑贵妃是吸取了先帝没有来得及封福王为太子便撒手人寰的教训,硬要趁着陛下还未崩逝之前将皇太后的封号攥到手里。陛下,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皇权再如何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的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而肉体凡胎怎么经得住这么多鬼蜮伎俩。
群臣怀着对皇帝身体情况的担忧缓步离宫,我也回到了太医院。进门便听见几位御医围在一起议论崔升,细细一听才明白是御医治病讲究循序渐进,短期内并无起色,加上小人挑唆,陛下疑心御医诊治过于保守延误病情,于是转令掌管御药局的崔升诊治,将所有的御医剔除在外。陈院判摸着胡子,连连摇头:“先师讲过,医药缓进方可入肌肤入骨骼,若是强行用药,面色焕新内里却依旧腐败不堪,这才是危险之境啊。”
陈院判说得在理,但我并未加入其中讨论,只是收拾自己的东西后便在墙角发呆,恍惚想起了娘亲。陛下富有四海,娘亲穷困潦倒,但无论贫富贵贱,人命都一样脆弱如灯烛,缺少呵护便很容易就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