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迷茫的眼神,程卿余继续压低声音道:“太祖兴起于南地,却深恨南地富豪士族挟持皇权,因此千方百计地与南地士族切割。但士族怎会坐以待毙,太祖的昭明太子恰好死在筹划近二十年的迁都路上。自从昭明太子去后,迁都之事废止,太祖一蹶不振,他看着满目的朝臣每个人都像是杀害太子的凶手。因此太祖在南地搞出一连串的连坐大案,晚年落得暴君名声,最终耗尽心血而死。皇孙继位后,江南士族继续把持朝堂,直到成祖以铁血手腕迁都,并立下天子守国门的誓言。”
我的面色终于变了,程卿余拉着我坐下侃侃而谈:“太祖自打一开始就不信任那群南地士人,进一步不再信任所有士大夫出身的朝臣,也是如今朝堂上号称清流的那些。在皇室看来,天下应当唯我独尊,但在士大夫看来,舍天下士大夫,终不可与共安危。继承太祖遗志的成祖爷子孙你也都知道,几乎个个英年早逝,”他的声音如同一条细线,密密织进我的耳朵,“其中原因乃是天下秘闻,非近臣不可知也。”
“你说近臣指的是天子的近臣还是清流的亲近之人?”我攥紧他的袖子。程卿余咬紧牙道:“你知我程氏侍奉贵人至今已经历五六朝,方才窥探一丝蛛丝马迹,这话出我口入你耳,切勿再提起。”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浑浑噩噩着和杏娘强笑道别,回到家便倒头睡下。第二日入宫,突然听闻陛下昨日饮酒夜宴之后圣体违和,御药局的崔太监进奉数种汤药,陛下服下后不仅没见好,反而情况更加严重。
那日帮周淇奥带话的小宦官路儿抹着眼泪告诉我,陛下是气病了,前两日朝会商议决定从户部支出两百万两犒劳辽东等处边防将士,同时罢免矿税、榷税,撤回矿税使,并且增补阁臣,充实中枢。陛下下朝后脸色就气得惨白,为了排遣心情连着两晚纵情歌舞,饮酒吹风后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先帝亲政后第一件事是从户部支银子给自己修陵墓,而陛下则被按头支银子给辽东,更何况在陛下看来辽东空饷是因奸臣、奸宦抽公肥私,从国库出银子等于陛下自掏腰包捏着鼻子给那些蛀虫擦屁股,而那些蛀虫依旧在高位装出忠臣的姿态装模作样地歌功颂德。免矿税、榷税让本就不充裕的国库雪上加霜,是逼迫陛下让利益给地方的富绅士族。增补阁臣同样是陛下让渡利益,只不过是让给中枢的清流文官。三件事情打压之下,陛下怎会不气。
昨晚程卿余的话让我混沌的头脑隐约想明白这件事,我悄悄叹了口气,在小宦官的带领下准备觐见,为陛下诊脉。谁知刚到寝宫门口,便被外面守着的人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