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武桃早早前往卫霜和卫默寝室问安。只见卫霜与卫默于东向坐，武桃对卫霜与卫默下跪肃拜，卫霜道声“免礼”，卫默答拜，武桃再拜卫默。礼毕，卫霜急忙起身扶起了武桃，又听武桃言：“妾问娘子和郎君好！”

“武娘子真懂礼数，”卫霜喜出望外地说道：“虽说我们妖界规矩少，但若我自己的孩子们像你这般体贴，我不知开心几倍。”

“娘子莫怪，心意不在礼数，亦不在言语，在日常之举。娘子这般年轻，必是他们承欢膝下的缘故。”武桃笑道。

“哈哈哈！”卫霜爽朗笑道：“真是一张嘴能甜到人心里去。不过，我们狐妖过了一千岁才会变老。纵使衰老，也不及凡人快。因而你才瞧着我年轻。其实我和卫默都是老妖精了，哈哈哈！”

卫默坐在一旁听着，也轻声笑了起来。

“娘子快别说‘老’了，不然妾可要叫人笑话，笑妾眼光差，老的年轻的都认不全。”

“哎呦！怪不得二郎选了你。我现在深信，你嫁进卫家来，能给卫家添不少喜气。”

“妾天姿愚钝，怕担不起娘子的重任。”

“这话说的！我倒要看看哪个说你不行。”

“承蒙娘子厚爱，只是……妾现有一事相求，不知娘子肯不肯准。”

“你只管说，我答应你便是。”

“娘子，纳采一事，不如先推迟几日。一来，妾和二郎都希望更了解彼此。这好比治国用才，层层筛选用一个贤才，好过急于求成用一个庸才。若二郎或娘子不喜妾，急着娶了，日后反倒后患无穷。二来，狐妖既比凡人长寿，更不愁这一时的拖延。若急于求成，反倒白白浪费了好光阴。您说是不是？”

卫霜沉默不语，又与卫默对视一眼，本想拿伏妖侠催逼的事解释，但若此时对她说出，深感不妥。可武桃这番话几乎天衣无缝，让她找不到借口反驳，加之刚刚口快，答应了她，便只得道：“好吧，既是你和二郎的心意，我便不催你们。只是还希望你们早些决定。你在宫中许久，想必也懂，有些婚事并不纯粹为了两情相悦。我之所以催他，也是为卫家大局着想。还请武娘子体谅。”

“妾明白。请娘子和郎君放心。”武桃说完，便行了礼，离了寝室。

去二郎寝室路上，武桃又扫视着卫府。卫府小狐们见到她，皆行礼问候。她发觉，这里上上下下的服饰除有狐毛点缀外，与凡间并无不同，心下十分好奇，盘算着哪一日借点狐毛来，给二郎缝个衣服。

她想着想着，便到了卫恩寝室，见流华和另一名侍女立在门口，便对流华道：“流华，二郎在里面吗？”

流华行叉手礼答道：“在的。待会儿准备练功去了。”

“练功？”

“是。卫家平日里降妖除魔，不肯害人性命，剜心取精气增强法力，自然要日复一日辛苦练功。”

“哦，原来如此。”

正在此时，卫恩开了门，问道：“樱奴可有事？怎么不进来？”

武桃道：“我怕打搅了你，想先问问流华来着。”

“不妨的，以后你敲门，我应了你便进来。”

“好。我来没有别的事，是想告诉你，我已说服了娘子，让她推迟了纳采。”

卫恩一惊，道：“你竟能说服她？”

“这……很难吗？”武桃疑惑。

“自我记事以来，还真没见过哪个说得过我母亲的。也就言儿疯疯癫癫，不把长辈当回事，可她也从来不管不问。你竟办到了，哪日我要好好请教。”卫恩嘴角扬起笑容。

武桃瞧他那邪魅一笑实在勾魂摄魄，便别过脸去，又抬头，转而低眉垂眼，说道：“你既要练功，便去吧。我事已办妥，便不打扰你了。”

卫恩见她脸上红晕泛起，直叫她光彩照人，心中不由得颤动，但还是忍住说道：“哦哦是了，我该练功去。实在对不住，我本该带你到处走走。但练功乃卫家家常便饭，雷打不动。”他转而对流华说道：“流华，你带武娘子参观散心，好生护她周全。若有什么客人进了卫家，你要留个心眼。妖界少见凡人，武娘子难免惹妖注意。”

“唯。武娘子，随我来吧。”流华道。

武桃又抬头瞧他，好在他没了那邪魅一笑，才好专心对他说：“你练功小心些。”

“好。”卫恩目送武桃在流华的带领下离开。

流华带武桃行至一寝室门口，便道：“这是从前大郎和郭娘的寝室。只因郭娘去世，大郎心痛不已，不愿触景生情，便封了这寝室，不许任何人进入。”

往前几步，又到了另一寝室，流华道：“这是姝娘子的闺房。隔壁便是言娘子的闺房。她们姊妹二人对母亲念念不忘，所以想离郭娘旧室近些。”

流华带着武桃又介绍了其余卫家人的寝室，并带她前往园林散步。

“卫家早些年并不姓卫，也没有姓，那时的妖不过起了土名字，便互称了。”流华边走边说道，“汉时，阿郎和夫人躲避伏妖者追杀时，为卫皇后所救，为了报恩，追随卫家姐弟，便得赐姓卫。因受了卫皇后贤德教化，阿郎和夫人决心洗心革面，降妖除魔。大家本想着跟着卫家干出一番事业，不想巫蛊之祸害死了卫皇后和戾太子，阿郎和夫人对朝廷十分失望，誓不再与凡间帝王之家往来。因而卫家才在这妖界，昼伏练功，夜出降妖。”

武桃一听，原来卫家与凡间还有这番渊源，又问道：“卫家既已不肯与帝王之家往来，为何寻了我姑母，要宫中娘子作新妇？”

流华知此时不宜说出原由，便道：“唉，虽说如此，可夫人希望要个凡人女子作新妇，可除了皇后殿下和荣国夫人，卫家不认识其他凡人了。”

“哦。那你说的伏妖者又是什么？专门捉妖的？”

“是。”

“那都是些什么人？道士？”

“道士能对付妖鬼。不过我们打交道最多的，还是伏妖仙和伏妖侠。这两种人因专门捉妖，被妖界惯称为伏妖者。”

“神仙和侠客？那些侠客是凡人吗？”

“是，不过他们与平常凡人不同。他们也会法术，但不比神仙和妖，他们总要借助各种工具，法术才派得上用场……”流华突然停下，她没想到，走着走着便到了卫家人的练功场，忙拍头叫道：“哎呀！我真是糊涂啊！怎么带娘子到这儿来？定是说话说着忘了。”

武桃愣了：“怎么？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能来么？”

“其实……倒也不是。只是娘子是凡人，怕大家练功时误伤了娘子。这里是他们的练功场，离园林近些。不过，想来无妨。我们到那亭子上去，居高临下，也离他们远些。”

于是流华领着武桃爬上了山阶，来到了亭子。武桃站着，往下一望，正好望见卫恩的正脸，不一会儿便出了神。

流华和那四个宫人也好奇俯视。只见卫灵夫妇双双持剑，假意朝卫恩刺去，卫恩眼疾手快，一剑抵住，又以掌力弹回阿姊姊夫的双剑。卫灵夫妇又往下使剑，欲攻其腿，却不防卫恩玩了个隐身，不见踪影。等卫灵回过神儿来，卫恩已出了九尾，往卫灵打去，崔明方急忙抱住卫灵，一掌打飞了卫恩的狐尾。

“二郎，你这狐尾不能乱用。收得慢要叫敌人砍掉的。”崔明方笑道。

卫恩吃了个小败仗，心下有些不服气，便道：“我们再比试。”

“好，若你又输了，今日请吃酒。”崔明方说道。

“练功便练功，别整日请不请的。别忘了妖一喝酒，法力要减弱的。”卫霜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