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所有声音和感知都被剥离，失去了方向，隋云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他喊着玄凛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不久前莲玉浮和二人告别说要回无虑山找人，隋云二人便打算先去莲玉浮说的山洞探寻一番。

找来山精仔细询问之后，隋云才知道这寺庙之中布了一个大阵，山精们也不知大阵用来干什么的，如何进去，进去会如何，只知世尊称其为相如天。

“一生饮啄，莫非前定？”

隋云想着山精们说的话，进入了莲玉浮说的黑色空间中，好似进入了没有尽头的梦魇，无数白色的人影从他身边走过，认识的，不认识的，擦肩而过，通通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他想起殷霁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死亡于人，就像汪洋于水，水往低处流，生来就是滔滔不绝涌向大海

隋云选了个方向，逆着人群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远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点光，伴随而来的是“咚咚咚咚”的声音，最开始很弱，随着隋云的走近，声音越来越大。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越往前，光越亮，极白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隋云忍不住闭上眼，再睁开眼，世界光亮一片，树荫摇晃，人潮声像是从水中传来，闷闷的，蒙着一层纱似的，“咚咚咚咚”的声音不远不近，他判断自己应该在一个集市。

待周遭一切渐渐清晰，隋云的视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发现自己在一棵树上，似乎是在一个鸟巢中，自己的手脚都没了，取代的是一对覆满羽毛的翅膀和一双纤细、布满鳞片的爪子。

“叽叽——喳喳——”隋云想说话，发出的却是清脆的鸟叫声。

·

祥云寺，几只山精守在庭院中，看着照壁里的画面。

一只胖圆鸟儿浑身覆着清冷幽邃的蓝色羽衣，腹部浅蓝似澄澈天空，翅膀边缘的一抹白色如同云边，尾羽处透着几缕浅蓝的光泽，黑眸灵动，浅粉的喙微微开合，在鸟巢中灵动跳跃着。

小黄掰开比她还高的凤凰木果荚，吃着里面的果子，咽下去后，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他竟然变成了一只鸟！？难道他真不是小和尚？还挺可爱……”

“是挺可爱……不是，他要是鸟儿的话，那你哄骗他们进相如天的心思不就白费了。”小红吃下一颗果子，快乐得摇头晃脑。

“什么我哄骗，你们不想见世尊吗？！上百年了！上百年了！世尊去哪了我们都不知道，就算是死了，我也要知道世尊死在哪，怎么死的，他不会无缘无故抛弃我??们！”小黄一改之前的平和，整只鸟戾气十足。

众鸟沉默。

相如天，里面存着世尊的所有记忆。

·

相如天境内。

完犊子，我变成鸟了?不对，我刚在想什么来着？

他感觉自己不该是这样，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自己该是什么模样。

这是哪？

“咚咚咚咚~”的声音传来，是刚才他在睡梦里听见的声音！隋云扑腾着翅膀想去看，但他莫名觉得自己不太会用自己的脚和翅膀，费老鼻子劲终于从鸟巢里爬到了树枝上，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过去。

拨浪鼓的声音，还在咚咚咚响着，一个穿着黑衣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在那哄着。

人来人往的市集一角，他的摊子上摆满了各种精致的玩偶娃娃，还有各种新奇的玩具，有些还能发出奇妙的声音，十分梦幻新奇。挤满了小孩在那看，一旁还有好几个大人在训斥小孩，小孩吵闹得很，在地上打着滚，嚷着要买要买，很多大人也新奇地盯着，不少人询价，但大多数人都只是愣愣看着。

无他，贵。

这人根本不是诚心做生意，就一个玩偶竟然出价一锭银，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不少人骂骂咧咧的。

从隋小鸟的视角能清晰看见，那襁褓里根本不是小孩，而是一个蛋，一个雪白的、和人脑袋差不多大小的蛋，上面还用颜料画上了灵动的五官，乍一看倒是有几分喜庆有趣。

拨浪鼓还在碰撞摇晃着，就是那个声音，将他从黑暗中引了过来，难不成……隋小鸟偏着脑袋，油亮的黑眼睛紧紧盯着那边。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那男人手里的蛋是他的！

那蛋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那该是他的巢。

……也不对，他就算是只鸟，也是一只公鸟，嘶，也不会下蛋吧？

公鸟不会下蛋的吧？是吧？

隋小鸟不是很确定。

就在隋小鸟盯着鸟蛋发呆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着粗布麻衣、满脸尘土的十来岁小孩，正仰着头，目光紧紧锁定在集市中间梧桐树上的胖鸟儿，捏着手里的弹弓蠢蠢欲动，他身边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个个目不转睛盯着树上的隋云。

小孩见隋云不动了，快速从布袋里摸出一颗圆润石子，稳稳地放在弹弓皮兜里，双手握住弹弓，手臂慢慢往后拉，牛皮筋被拉得“吱吱”作响。

这边隋云还在沉思，不对，不对，他走的时候，山精们好像对着他吹了口气，会不会因为这样，才会导致他变成一只鸟？或者他可以像山精们一样变成小人儿？？？

想到这里，隋云兴奋扑哧着翅膀，在树枝上蹦来蹦去，远处的小孩的瞄准的动作也随着隋云的动作左右横移。

没有一点灵力，这翅膀还不会使，完了，这么高，要怎么下去？隋小鸟停下来，目测自己与地面的高度，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看了看下面人来人往的人群，摇摇头，脑袋顶上那根呆毛也跟着晃来晃去。

不行不行不行，下去摔不死也会被那么多人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