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辛看着眼前在寝殿内再次兴奋到翩翩起舞的余芷音,整个人脑中一片空白。
似处在一个幽闭的空间保护自己,结果突然被强行拉开了门窗,任由别人打量了个透。
余芷音的那双眼睛,混混沌沌,黑白之界模糊不清。可偏偏比大多数人的眼睛都要透彻精明些。
她刚刚的那句话,只在她耳边轻轻微微地吐出,却不大声讲出来,仿佛生怕洪公公或是其他宫女听见般。说完后,把她的防护罩击打得粉碎,然后又自顾自地去玩自己的了,丝毫没放在心上。
……怎么会。
她怎么会知道的?
之前太后也这样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或许这女人是在诓她的呢?
好辛强装镇定,面不改色微微一笑:“你在说什么呢?孤自然是孤,难不成还被交换了灵魂?”
余芷音漫不经心地一边跳舞一边道:“陛下从没这样笑着和后宫的妃子说过话,也不会让她们和自己一起吃饭,更别说让她们进到自己的寝殿了。”
……!!!
“还有啊。我一共近距离与你对脸了两次,可你丝毫没厌恶。”
此话不言而喻,沈子昭本人定是及其反感有人与他近距离接触。
霎那间噼里啪啦,火光四溅,好辛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脏飞快跳动的声音,她微微有些颤抖,笑道:“人总是会变的,若我不是陛下,那你说我是谁呢?”
“嗯……谁知道呢。”没头没尾地撂下这么一句,余芷音便一个飞奔去摸玉瓷瓶,“哇!这个好看!”
好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才会和一个疯子较劲儿。
心如擂鼓地慢慢做下,好辛飞快地思量,盯着余芷音东窜西窜,许久问道:“……你不会告诉别人吧。这件事。”
“嗯?哪件事?你不是陛下的事吗?”余芷音笑嘻嘻地道,面颊露出两个梨涡,“你想让我说吗?”
“自然不想。”
“那我就不说喽~反正我说的话又没有人听,听了又没有人信,我何必要去白费口舌?”
好辛紧紧握住的拳头渐送开,眼中的冷冽杀意慢慢消退。
你得庆幸自己是个疯子,否则这条命恐怕是保不住了。
攒起一抹笑意,好辛道:“好了,饭菜都摆上了,快来吃吧。”
精致青瓷盘装着小菜,色香味俱全,余芷音看了一眼,兴奋地跺着脚,咽着口水,拿过碗筷后,分出部分饭菜,立马蹲到小角落里,狼吞虎咽起来。
好辛道:“你为何在那里吃?”问过后又不在意了,心想疯子的思维她这么较真儿干嘛。
不过也好套话就是了。
她始终觉得自己周身是薄薄迷雾,一片白茫茫,辨不得方向,逃脱不去,可现在似整个幽闭的深谷伸进了一只劈裂苍穹的手,将迷茫的世界切出一个口子,她想抓住那只手,顺着摸到什么她现在就迫切想得知的东西。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轻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何陛下从不接触后宫妃嫔?”
她被噎得难受,但这个话题明显引起了她的兴趣,支支吾吾地道:“后宫人尽皆知,陛下心头尖珍珍重重地只放着一人,除她之外,剩下的都爱答不理的。”说罢,自顾自地去啃骨头了。
心头尖儿珍珍重重地放着一个人?
好辛手把住桌边,死死地抠住,指甲被硌得生疼。
谁?莫不成是罗之乐?所有嫔妃里沈子昭唯独对她是个例外,还曾亲口说过罗之乐是他在宫里最信任的人。
虽然……虽然她第一反应是这样想的,但罗之乐不也曾经说过一段不知真假的话吗?
整个后宫皆知,陛下心悦好辛将军。
仿佛被一股狡猾的东西有机可乘,突然蹿进了她心里。
好辛不是傻子,根据这几日的观察和推断,众妃说过的话,她那颗磐石般坚硬的内心信念竟微不可寻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个答案……她也曾尝试去碰触过,可帝心难测,劝不得,猜不透。她容貌不美,琴棋书画通通不会,也不体贴黏人,甚至和市井的糙汉子般肆意……
可为何现在她心中竟有一个希冀的雏形?
重活一世,她油然而生了一种从未奢求过的念头——
可能……
也许……
大概……
说不准……
沈子昭对她的感情,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要深一点点。
……这感觉太过迷乱,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夜晚她独自坐在桌案前的灯花下,手捧着奏折,奏折上的字却蹦蹦跳跳在她眼前乱了顺序,她好似看着那些字,又好似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半响回不过神,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奏折也没批。
余芷音在美人榻上玩棋子玩得无聊,撅起嘴撒娇道:“你都发呆好久了,快来陪我玩嘛。”
好辛茫然地抬起头,晃过神后道:“……你还没走啊。”
“怎么能走呢,我还要留在这继续吃晚饭呢!”
好辛:“……”低下头继续看那些奏折,“随你。”
脚步声由远而近,她眨了眨眼睛,头也不抬:“还有什么事?”
“陛下。”来人是洪公公,脸色尴尬地瞥了瞥仰倒在美人榻上的余芷音,道,“景妃娘娘来了,说想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