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好辛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毕竟是沈子昭皇宫里的宫苑,说不吉利也不是那么回事,天子脚下哪有什么不吉利的地方。好辛自诩浩然正气,小鬼见了都得躲着跑,加上她向来也不信鬼神风水之说,便直接推门进去。
沉重的吱呀声,拉扯断的蜘蛛网,还伴着叮铃铃的一串铜铃声,又一阵阴风吹过,再次把悬在殿门两边的串串铜铃吹起,好辛受此一惊才注意到,宫门内居然有一个圆环咒阵,猩红之色,似用鲜血沾手指画成,邪气中透着阴森。
好辛略微懂得一点,这是祭祀鬼神的符咒,以血为媒,曾经小时在皇宫里的一场除邪大典上见过类似的图案。
这宫里气息阴森寒冷,不像是活人能住的地方,倒像是荒芜无人已久的冷宫。
阴森森的宫殿尚不能给她什么震慑,等她看到这里唯一的活人时,才震住了。
那是一个白衫的女子,说是白衫,其实仔细一看就是大家所穿的里衣,可这人完全穿出了另一种松松垮垮的疯癫感觉,衣袖勾丝破烂而飘,裤脚有许多缺口,仿佛是被火给灼烧出的残边。
女子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片,虽说好辛她向来也邋邋遢遢地不爱打理头发,但尚且还是有个型的,眼前这人的头顶已然成了一堆蓬松杂草。
她只得远远看了个模样,尚看不清脸,倒是听她哼哼呀呀嘴里似是在唱着什么,手中抱着个物什不停地抚摸注视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宫殿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这就是余芷音?
好辛一抬脚,也不知是脚下绊住了什么东西,竟摔了一个趔趄,低头一看,原是类似绊马索的细线,两边拴着铜铃。
先前在军队带兵打仗,尤其打野游战时,绊马索这玩意可是没少遇到过,看来她在宫中安逸久了,竟眼力也下降不少,察觉不出这东西的存在了。
洪公公见她险些被扳倒,一双八字眉竟一瞬间怒发冲天:“竟敢谋刺皇上!不要命了?!”
坐在宫苑正对着的殿门前的女子似是一点也没听到,依旧自顾自地抚摸、注视着手上的东西,嘴里念叨着什么。
等好辛一走近,她听清了。
“……小乖乖,别淘气,淘气不得爱。小宝贝,乖乖睡,抱着你的布娃娃……”
她在哼歌,听歌词好似本是个童谣,可此人唱出的调调偏偏轻幽,布满了诡异阴森的气息,待看到她怀抱里的死猫时,才彻底地令好辛那股一直没打出来的冷战从脚底板直至头皮。
那猫已瘦成了一副皮包干骨的模样,身上骨头尖尖地突出,双眼瞪大,全身皮毛肮脏粘连在一起,似是挣扎许久才痛苦气绝。
“你!……”
“小宝贝,乖乖睡,抱着你的布娃娃……”
余芷音哼歌不止,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猫尸,眼神温柔慈爱,似是面对着心中最宝贵的宝物。
洪公公道:“大胆!居然无视陛下!”
刚好鬼童谣的最后一句哼完了,余芷音猛然一扬下巴,似是在做最神圣的仪式,双臂抱猫尸举高,嘴唇大开,原本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狂暴残忍,两手一分,猫尸摔到地上,骨架裂得粉碎。
好辛下意识闭眼未看,待再睁开时,眼珠猛然一窒,那个刚刚手摔猫尸的女人竟站到了她的面前,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相闻,正对着她。
余芷音的肌肤惨白如纸,嘴唇干裂,枯发在鬓角轻微晃动,双眼似死鱼般瞪着她,好辛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心脏扑通地跳个不停。
“……原来是陛下啊。”余芷音咯咯笑出了声,也退后两步。她的嗓音很好听,如青珠洒落玉盘,叮叮咚咚,笑声本应也很动人,偏偏她笑得渗人,仿佛把牙齿咯吱咯吱地嚼碎。
为将三年,活十八年,她第一次遇到这么恐怖的一个女人,时而疯疯癫癫,时而温柔脆弱,时而又狰狞可怖。好辛咽了下口水,想起曾与大多数嫔妃的相处,她们大多都是初见她的模样,可余芷音偏偏似曾经就见过她,便问道:“你见过我?”
“见过呀。”余芷音吃吃地笑着,“也两面罢了,最近一次曾在太后的宫里,就大概……两三天前?”
好辛知道那次,她和太后正在谈话时,有宫女突然报说芷贵人到了,然后太后就将她撵走了。她没能看到余芷音,余芷音竟看到了她吗?
“那次你去见太后干嘛?”
余芷音不笑了,用死黑的眼珠瞪着她的脸,半响才幽幽道:“去和太后玩。”
“玩?”
“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又没人陪我玩,太后说会陪我玩,我自然就去找她了~”
好辛看着她旁如无人地开始在院中挥动手臂跳舞,僵硬地像个行尸走肉,或是提线的木偶,想了想道:“你自己在这里,身边也没有宫女太监,竟没有人知道?”
洪公公事先并没有告诉她这些,定然也是不知的,若是洪公公都不知道的事,这个宫里又有多少人能知道呢?
余芷音跳累了,便又看向了好辛,她人虽恐怖疯癫,可模样长得不错,杏眼薄唇,眉睫淡淡,似是小少女花一般的年纪,虽然这脸上青青紫紫尽是可怖的伤痕。她微笑道:“反正都有太后安排着,我管别人是否知道呢?”
“太后是在故意针对你。”
“我知道呀~”
好辛噎了一下,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宫里的人也都是她挪走的。”
“我也知道呀~”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哎呀,那些什么宫女太监,实在太烦啦,明明怕的我不行,我又不是看不出来,还强留他们在这里陪我干嘛呢?就让太后把他们轰走了!”
听这话倒是体贴。好辛与她又交谈了几句,发现这个余芷音和宫里的大多数人都很不寻常,她看似痴傻却又精明万分,看似疯癫却带着一股子真实劲儿,直言直语,一针见血,倒是爽快。
和疯子说起话来,居然比和其他嫔妃说话更为放松一些。
好辛与她同坐在院里的殿门前,余芷音还坐在方才抱猫的位置,坐下后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碎成两半的尸体骨架,整个人木了下来。好辛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