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湮灭
从宿醉中醒来,威尔逊接到律师的电话。
得知大哥的死讯后,她更加心安理得地使用威尔逊这个姓氏了——因为她是威尔逊家族剩下的最后一人。
威尔逊抛弃了名字,全部的名字,名与中间名,只保留姓氏。她很早之前就想这样做了,身处于一个庞大的家族,亲人和宾客很容易搞混孩子们的名字。比如说,他们喊着露西,其实想叫琳达。
现在没人会搞混了,因为威尔逊属于她,完完整整地。
还有她的生命。
生命。生命的电话铃声总是刺耳,从第一声开始,到最后一声结束。
从车祸的爆炸声开始。
管家捧着白花走进来时威尔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她被停用了所有电子设备;出于被禁足的愤怒,她两周没有离开房间,也拒绝见任何人。她靠着一些抽屉深处的巧克力糖维生。
“他死了。”管家说,“你的祖父。”
“我能说什么呢?他确实到了该死的年纪了。”威尔逊耸耸肩,“如果他没死,他也是时候去竞选总统。”
第二声惊叫,她的小弟溺毙于庄园的喷泉池,在他们祖父的葬礼当天。
第三声,她的二哥因滑雪事故意外离世。
第四声,她的父亲在去往度假别墅的途中坠机。
第五声,她的大哥由于药物过量死在酒店。
威尔逊觉得可笑,她似乎才是家里最想解脱的那个人,但恰恰是她活到最后。
作为仅存的继承人——威尔逊的母亲“失踪”已久——威尔逊卖了庄园。她不想多看那地方,哪怕一眼,她在庄园里浪费了太多的童年,还有太多的青春。她原以为自己能像两位哥哥一样去剑桥或哈佛读书,她觉得自己的家庭教师的水平不比私立高中的老师差很多。再说了,她的父亲很有钱,又总有大学需要新的图书馆、实验室或教学楼。
然后每年暑假她在庄园里等着她的兄弟们回来,带着他们的同学和朋友。虽然那些同学是威尔逊能见到的为数不多的面孔,她分不太清,于是称呼他们为阿兰、詹姆斯、瑞凡、吉姆……如此种种。
名字很重要,名字毫不重要。连一只宠物狗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在它们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宠物狗的时候。她想,是华盛顿这个地区赋予华盛顿这个名字以意义。
虽然她很久不在华盛顿了,她和她的丈夫离了婚。
似乎她走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阶段,面前是新的陷阱与深坑。
被律师的电话吵醒时威尔逊疑心她还剩什么亲人。
“你的庄园出了点事故。”律师说,“新主人在重新装修的时候发现了不好的东西。”
一具尸体。
准确点,一具女性尸体的骸骨。
“所以你一直在陪在我身边吗,妈妈?”威尔逊自言自语。
“火星可能引发火灾。”
威尔逊不屑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新贵,将烟头丢在草坪上。又想到这不再是她的草坪了,威尔逊多碾了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