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的单间还带着一厅一卫的病房内。
严卿刚踏进去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
才几天没见,他瘦了很多,也白了很多,并不太合身的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袖口下露出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偏偏手背上是青紫一片,严卿轻轻的抚摸上去,手冰冰凉凉的,一点暖意也没有。就在他认真盯着他看的时候,沈让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是风中挣扎的蝶翼。
他来之前就已经咨询过很多专家,都说植物人其实是可以感知到外面的世界的,可以听见别人说的话,可以感知灯光的变动,甚至还能闻到外面的气息,包括他们的身体,也不是全然不能动的。如果用一个很准确的方式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思维被囚禁在了一个外人可以侵入进去,影响他们的感官,甚至影响到他们的思绪,而他们自己却怎么也走不出来的牢笼里面,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走出这个困住他们的牢笼,就看个人意志了。
严卿想着专家说的那句“现在就是等一个医学奇迹了”,伸手,在他的氧气管上面抚摸了一下,失笑道:“我要真的在这个时候拔了你的氧气管,你是不是做鬼都不肯放过我了。”
医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煞白的灯光不断的在眼前晃荡着,灯像是小时候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旧式电风扇,歪着头摇摇晃晃着,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轰的一声朝着他的脑袋砸下,沈让紧闭着双眼,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片虚无之中,一会儿觉得灯光实在是太刺眼了,一会儿又感觉天好黑,黑的像是再也亮不起来了似的。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仪器发出来的滴滴答答的声音,还有护士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好像有很多人,很多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回荡着,说了些什么,他也听不太清,眼皮像是有千斤重,重得光是睁开眼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好像都不能够。
他是谁?
他在哪里?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到他想明白,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脑海中骤然炸开。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驾驶座上,接着那个让他恨不得杀了对方的电话。
“沈让,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幼稚,可以永远这么天真下去,反正有你家人兜底,但我不能,我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我等不起,再说了,你让我怎么和我家里人说?我说我是同性恋?说我喜欢男的?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啊,他们还指望着我抱孙子呢,我不可能为了你连我爸妈都不顾了,你想逼着我和我家里人决裂吗?”
他觉得可笑,哪怕是现在昏迷着,不省人事了,恍恍惚惚之间想到这些都觉得挺可笑的。
谁!他!妈!的!来!和!他!谈!感!情!的!
他姑姑!
股市啊!
闻一则和别人传绯闻的时候他没有炸,闻一则想解约的时候他也没有炸,可是闻一则踩着他们家上位,给星耀传媒泼脏水,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炸开了。
而他竟然到现在还在这里和他插科打诨。
“别他妈的给我扯这些没用的.......”
沈让懒得听他讲这些无聊的,才刚开口,挡风玻璃外,一道刺目的车灯突然直射了过来,沈让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转动方向盘,却发现双手根本不听使唤。
"砰——"
剧烈的撞击声。
沈让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狠狠的抛向空中,再重重的摔了下来,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身体里所有的器官像是被无数把刀同时刺穿。
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世界开始不断的扭曲。
他能感觉到自己好疼,疼的五脏六肺都像是被击碎了一般,感觉到有人来动他的身体,好像有很多很多人围绕着他看,灯光骤亮,不断的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像是被剥了壳的鸡蛋,躺在那里毫无反击的力气,他甚至还能感知到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翻动病历本发出来的沙沙的声响,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他看。
可他就是醒不过来。
意识被困在一片漆黑的深渊里,像是被厚重的茧包裹着,他拼命挣扎,却只能看着那些记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他看到了闻一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