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想参加选拔祭品的仪式？这不成，不成，”村长对着他们直摇头，“这挑选祭品的规矩是很久以前就定下了的，必须是在村子里出生、长大直到成年了的人。你们有这份心我就收下啦，到时候你们站在旁边看着就好，啊？”

“那行，打扰您了。”

不让参加仪式是最开始就预料到的走向，所以他们想到另一个法子：直接砸场。到时候所有村民都会聚在山洞中，他们打算直接将村民们困在山洞里，然后由关坤灵请神上身，把整个幽都村封起来。

为了提前布置好山洞外的阵法，俞昼雪和郗河再次前往山洞。一路上异常安静，因为两个人之间根本不交流，郗河到了地方后就自顾自开始干活儿了，俞昼雪站在旁边干瞪眼。

他面无表情地抿着嘴，实则内心抓耳挠腮，只能来回踱步掩饰尴尬。现在这么个情况，指望对方开口是不太可能了，那他就只能勉为其难先给出台阶——但怎么给台阶？

你看这树林可真树林，这山洞可真山洞啊……

其实那天我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是基于对人性的思考提出问题……

哎你摆的这个阵法我怎么没见过还挺新奇哈……

靠，怎么感觉每个都很傻逼。

但他没想到就在下一秒，他先入为主认为“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郗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搭把手。”

看来不用给。

俞昼雪“哦”了一声，小跑着来到山洞入口前。

将几把小巧的桃木剑插进泥土后，他面色深沉地开口道：“我的眼前已经出现画面了，暴怒的村民们一怒而起，手里拿着各种农具气势汹汹地就要冲上来弄死我，个个杀红了眼，说我们是祸害对守护神不敬必须铲除，要砍下头颅献给邪神剁碎尸骨喂狗……”

郗河：“你想多了，等你砸完场子出来，我已经把入口封住了，但你要是想体验一下也不是不……”

俞昼雪秒回：“那还是算了我不想体验。”

“……”

虽然过程有些出乎意料，但两人之间总算是破了点冰，可喜可贺。

俞昼雪其实不太擅长处理亲密关系，因为他压根就没多少亲密关系可以处理。他的父母从年头忙到年尾，很少腾出时间陪他；他的朋友很多，但交心的一个也没有。思来想去，郗河居然是唯一的例外。

两个刚开始互看不顺眼甚至想要对方死的人，现在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还真是段孽缘。

当天夜里，村长造访了他们暂居的屋子，说是要带他们去看看祭品最后的“归宿”。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然而他们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得一同前往。

村长领着众人来到村口，只见路中央堆起了一圈篝火，所有村民都聚在周围，却没有人开口说话，只能听见火焰细碎的毕剥作响，灰烬在风中四处飘扬，仿佛无数只浑浊的眼睛。

除了寂静的村民外，还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押在篝火前，头上套了个麻袋。随后一个光着膀子的村民出现，手上拎着的砍刀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苏苒瞬间明白他们要做什么，站起身试图阻止：“等……”

关坤灵压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手起刀落，那个麻袋掉在地上，滚到了篝火旁边。村长上前几步，将麻袋中的玩意儿拿了出来，那神情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头颅，而是金银珍宝。无头尸体被丢进火里，火焰瞬间燃烧得更旺，在所有人瞳孔中倒映出两簇跃动的星子。

被迫围观了如此原始血腥的景象，几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回屋子的路上走得很慢。不光是因为刚才的场景，还因为明天就是决定他们存亡的关键决战。

翌日清早，仪式正式开始。俞昼雪跟着几个村民来到山洞后，就把自己藏在了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

他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就有点想笑，但面上表情还是控制得很好，安安静静看着村民在山洞进进出出，搬运各种贡品、祭器。有位老者注意到他站在边上袖手旁观，便问：“你的同伴们呢？他们不来参加吗？”

眼看这老者有异化之势，俞昼雪连忙道：“来的，他们等会儿就到，您别着急。”

“迟到可是对守护神的大不敬哪，”他苍老的面容快要拧成一团，扭头喝道，“狗蛋儿！你去催催他们几个娃儿去。”

俞昼雪心说要遭，这要是让他离开山洞还得了，于是连忙拦下即将出发的狗蛋，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纸人往外一甩。纸人就是用普通符纸剪出来的，但上面设下了障眼法，在村民眼中它们就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直站在原地不动而已。

莫约过去了半个钟，赦罪仪式的准备工作总算完成。人群中有道苍老的声音说：“时间到了。”

这句话落下后，所有的嘈杂瞬间被清空。村长拎着昨夜那颗头颅来到供桌前，将其好生安置后，对着虚空处虔诚地跪下，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桌上的头颅突然渗出血液，一滴接一滴的血珠沿着桌角滑落，落进一个铜盆当中。血液流尽时，她手中的符纸被点燃，围着铜盆绕上好几圈后化为飞灰。

紧接着，所有村民不约而同朝着那个虚空处伏地长拜。

跪拜结束后，一个身形魁梧的村民上前几步，将铜盆端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来到供桌后的墙边，看那动作是要将这盆人血泼在石壁上。在古代时就有这种祭祀的方式，一般来说石壁上会存在隐藏的纹路，在接触到人血后就会逐渐显现。

俞昼雪的眉心跳了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本想看到完整的仪式后再砸场子，但他突然觉得，如果这盆人血被泼在石壁上后，他很可能就出不去了。

就在铜盆即将泼出去之时，他攥紧玉坠，瞬间来到那个村民身边，飞起一脚将铜盆打翻在地，里面的血液洒了满地，他的脸上也溅到了几滴血珠子。俞昼雪轻啧了声，抬手擦掉脸上的血，对着眼前众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所有人都对这出飞来横祸感到诧异，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没有动作，直到村长刺耳的叫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把他给我抓起来——”

苏苒望向黑漆漆的山洞入口，心中难免有些担忧。不过一半是担心俞昼雪，另一半则是担心山洞里的各种珍贵遗存。她的专业素养不由得蠢蠢欲动，话里话外充满了遗憾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亲眼看看那幅壁画的真容。它的研究价值太高了，一定会成为国家重点保护文物之一……”

“壁画只是一个线索，这件事情中暗藏的东西比想象中更复杂，”旁边的郗河开口道，“如果你想查出背后的真相，以后可以跟我们一起行动。”

“好啊，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勉强扯出个笑容，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之前就想问了，你跟俞同学，你俩是不是……？”

苏苒记得这两人回来后，俞昼雪一直昏迷不醒，郗河草草处理完自己身上的伤后，就一直守在对方身边，她担心他们俩的状况，时不时就站在门口看几眼。午后的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床边人俊美的脸上，切割出大小不同的阴影，却掩盖不住眼中复杂深沉的情绪，苏苒当下就往那个方面联想了。

显然对方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但郗河只花了一秒钟时间就决定将错就错：“嗯。”

苏苒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挺好的哈哈哈你俩看着就登对儿，这条路虽然有些难走，但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一直走下去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砰”地一声重响，这是他们定好的信号，但比约定的时间要早许多。转眼之间，俞昼雪就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与此同时郗河将早早布置好的阵法启动，洞口被一阵金光笼罩起来，将村民的怒吼和谩骂声隔绝其中。

俞昼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要说明原委，郗河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问道：“你身上的血哪来的？”

“没事，不是我的，”俞昼雪把手抽了回来，并解释说，“我没看完他们祭祀的整个过程，有点诡异，所以提前搞破坏了。”

三人立刻赶往玄女神庙，发现关坤灵正在大殿里打坐，屏息凝神等待时机。见他们到来，他便心知肚明时候到了。

关坤灵咬破指尖，鲜血混着朱砂在黄裱纸上画出符咒。周遭的风突然凝滞，燃烧的符纸悬在半空，将他的脸庞映成赤金色，瞳孔里随即泛起异样的色彩。

庙梁柱出现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从屋梁上掉落的尘土四处飞扬。他能够感受到，浩瀚如海的力量正顺着血脉涌流而上。

庙外，天色骤变，一道惊雷劈开浓云，仿佛神音传来。关坤灵站起身，每往外走出一步，就会烙下燃烧的脚印，地面如负千钧般龟裂开来，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重量。

他脚下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将整个村子笼罩其中。他们站立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幽都村的入口，眼前的景象在金光中破碎消散，林中鸟群被惊得四散飞走。

幽都村已经被封印，那道金光稍纵即逝，关坤灵身后的神像虚影也逐渐消散，瞳孔恢复成正常的黑色。就在这关键时刻，变故突然发生，他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滚，似乎在和体内的东西较劲儿——果然，送神的环节出了问题！

俞昼雪立刻拿出那个茶罐，把唐缡放了出来。她瞬间上了关坤灵的身，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对抗纠缠，可出人意料的是，唐缡居然被弹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要开口询问，唐缡却是松了口气，先一步解释道：“你别太担心，我觉得这个神不是想要他的命，而是认可他了，愿意留一缕魂魄在他身上。从今以后他如果要请神上身，就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了。”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关坤灵松开了双手，不再作痛苦的挣扎，随后一缕淡淡的金光没入他眉心，化作浅色的印记。俞昼雪上前将他扶起，对方揉了揉眉心后，印记居然自己消失不见了。

关坤灵浑身都是冷汗，感觉自己刚才都要被那股神力撕成两半了。他看向眼前空旷的地面，气喘吁吁地问：“结…结束了？”

“你成功了，”俞昼雪拍拍他的肩，“这下我可欠你不止一顿饭了。”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但因为太过疲惫，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尘归尘，土归土，活死人村民、白猿猴、壁画……这里的一切都将被封锁在地底，再也不会有人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