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齐拗不过,用过饭带她在院中躺椅上乘凉将故事讲给她听。
赵剑铮有一妹,是婴齐的姑姑,唤做剑书。当年赵剑书即将生产,禹杭也遇水灾,长辈脱身不能。婴齐带着补品,独自进京。
碰到江文星那日,天气十分炎热。婴齐日夜兼程,一时不妨中了暑热,任由马匹驮着乱走。
马儿犹记得来时路上的鲜草,主人没有扯缰绳,它顺着路又退回去。
撞上江文星的车队,江文星听到前面有人过来,掀开车帘一眼便知道是谁。前夜见过婴齐,很有印象。昨日申时午骑马越过自己的车队,此刻马原路返回,一定出了事。
江文星命人停下,待马离近,果然发现昏厥的婴齐。又命人将她抬上马车,马匹拴在车队最后,两人一起启程。
婴齐昏昏沉沉中发觉有人给自己擦脸擦手,动作十分轻柔,发觉舒畅无比,更加熟睡。
醒后看到一位年岁甚小的公子在看书,江文星发觉她醒,将名姓全盘托出毫不保留。
婴齐对人都有一二分防备心,只捡出不重要的作为信息交换:"我叫婴齐。"
小名也是名,和大名一样都是两个字,婴齐毫不心虚。
江文星将名字念了一遍,十分真诚:"婴齐,好齐整的名字。"
婴齐哈哈两声,腹诽:谁取名字不齐整?谁母亲取名字只取一半?这又不是讲故事,还能留下悬念?
秉持着你来我往原理,婴齐同样夸奖:"江文星,真是适合读书人的名字。"
江文星羞了个大红脸,低着头不说话。
婴齐生平只对女孩子有耐心,见不得任何麻烦扭捏的性格,追问车队要去的地方。
"我们去京城,淑女不管去哪个方向都可乘坐我的马车,你我二人也好说话解闷。马车虽慢,但总好过外头日头晒。再者你的蓑衣已裂开许多,缝补也需时间,何不慢赶路?"
婴齐问过此处地方名姓,算过最多六天便能到,抛下后顾之忧,谢过后在马车上找舒适地方盘腿坐起来。
二人吃用在马车上,当晚江文星提出要去车外与仆从安歇。
婴齐不以为意,将他按在位上:"公子为我清誉着想,本该感激。可我并不在意,且几日后分开,你我再无可能相见,何必多此一举。又有谁会记得,你我同歇过?"
江文星听过,十分在意此后再无可能相见,心中闷闷的。看到婴齐打散辫子安然躺平,他也解开发不再多说。
天明,婴齐将发简单束好,自行下车洗脸漱牙。过后又跑到马旁边和它说了好一会儿话。再回马车发现江文星在等她用饭,婴齐没想到他会等,大不好意思。
江文星却不在意,欢欢喜喜用了饭,随后又开始温书。
婴齐趴在窗旁看路边树木,许久后转身发现江文星还在习学。想到万盈升也是这样,心中不免起亲近之意。
她夺过江文星的书册,劝道:"不要再看了,眼睛要坏掉的。"
江文星憨笑:"我是闭着眼睛的,行动中不看书,先生说过的。"
婴齐费解,"那你干嘛拿着书?"
江文星挠头,慢悠悠解释:"怕淑女不自在,若我做自己的事,淑女也好自便。看风景也好,玩纱帘上的流苏也好,发呆打瞌睡也好,只要你自在就好。"
"哦,你闭眼时对着书本。睁眼时就是在看我么?"
江文星脸倏忽又通红。
婴齐笑得仰头:"我得意极了!你们读书人的心思最好猜,也最不禁逗,我只两句话,你便又闹个大红脸。"
江文星更羞,绞尽脑汁想接住她的话:"淑女也读过书么?"
"你的意思是我看上去像个没受过教化的野蛮人?"
这话还不如不接,江文星一个劲的摇头摆手:"淑女误会了!淑女多心了!"
"让你今天好好见识见识我的学问!"婴齐双手环胸,向左面仰起下巴,背起刚学的功课:"钿车轿马锦相连,香尘逐管弦。瞥然飞过水秋千,清明寒食天。"
侧眼看过江文星,婴齐犹觉不够立威,用鼻子重哼一声,高仰下巴扭到右面,念道:"花贴贴,柳悬悬,莺房几醉眠。醉中不信有啼鹃,江南二十年。"
江文星捧场鼓掌:"淑女好学问!一个字没错,若我来背,真是不如淑女记得清楚。"
婴齐极其受用,大言不惭道:"不是我吹,我学问之高,定令你害怕!出门前爹还教了我两句词,说很好。其余还没讲,说教给我并不合适。我乖巧得很,绝不多学不该学的。今儿你有福了,我这人大方从不私藏学问,现在就念给你听。"
江文星笑意晏晏,一副洗耳恭听状。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
婴齐念完,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江文星看出来,速挑出好词来夸。直夸得婴齐嘿嘿傻笑,笑一直爬到耳朵根上。
同时江文星的耳朵根却红透了,他悄声打量婴齐脸色,知她没学过全词才放下心来。
这词他是知道的,言得是男女相思之情,他们二人年纪相仿,先生自然也没教过。若他暴露自己偷看过,让淑女如何想他?
权当他也无知罢了,耳上的红晕一直不退,脑中也不断重复婴齐那句"你又闹个大红脸"。一想到词的下阕,他又涨红脸。
婴齐当他热,扑簌解开紫竹腰扇呼啦啦扇起来。不断上下的扇面,江文星透过扇柄挂着的纷飞红缨,看着婴齐因为动作而滑下的衣袖,挪不开眼。
衣裳遮挡的地方白皙无比,只脸和漏在外面的皮肤晒黑了许多,两相对比,江文星更觉她可爱。
因此心中更难忘那词: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