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世頗有一點點的自豪,嘴角翹起了一點微不可察的弧度,卻仍輕描淡寫道:「多躺,就會習慣。」
載塵見他們兩個都掛在樹上,為免要一直仰頭跟他們説話,於是腳尖往草地一點,也飛身上樹,挑了一根最粗的樹幹坐著。
「你們兩個,來了又不出現,跟那傻紅豆一個樣。」
黎焰聽了,忍不住投訴:「你是不知道,我剛才就一直説要去那邊看大典的!是吻世哥説我們幾個站在一起太引人注目,不然我早就衝出去,一把火燒了那些管不住自己嘴的傢伙!」
「有道理。」載塵點點頭,然後又敲敲黎焰的腦袋,話中有話地笑著揶揄,「你這笨小子,學學你們家吻世哥!用不著衝出去放火,起風就好啦。」
他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盯著吻世,還笑得十分猥瑣。
「啊?什麼起風?我一個火靈,怎麼起風啊?」
黎焰一頭霧水,聽不懂成年人打的啞謎,又道:「不過話説回來,我還挺欣賞紅豆姐的妹妹。之前見她,她總是笑著,我還以為她是個軟柿子,但今天看來,她比很多靈都更有風骨。」
「的確如此。」載塵認同地點頭時,忽然覺得哪裏怪怪的,細想一遍,倏地瞪眼,剛要開口時,就被吻世匆匆打岔。
「你見過紅豆的妹妹?」
吻世難得露出訝異的神情,黎焰這才想起,自己沒有提過在夢境之外見過紅豆的事。
或許是潛意識不想再提起自己被兩個小孩綁架的丟臉事,不過黎焰還是把那次偶遇紅豆一家的事情簡單地給載塵和吻世説了一遍。
「喲,居然還有這樣的事!」載塵驚呼著拍手,「看來我們幾個的緣分還真是不淺啊!」
黎焰也表示同意,他目光掃過兩個便宜哥哥,卻發現吻世的神情有些捉摸不透。不過他沒有多想,因為他的腰實在酸得不得了。
他艱難地伸手往背後一勾,想給自己揉揉,卻無奈手實在太短,角度又不對勁,揉不到。不過幸好他臉皮夠厚,忽發奇想,自己揉不到,讓別人給他揉不就好了?
第一眼當然是看對面的吻世,但他實在不好意思要這麼一個脱俗的美男子給自己揉背,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個不那麼好看的。
「載塵哥,那個,我腰實在痛得慌,可不可以幫我揉……敲打一下啊?」
載塵嘖嘖幾下,十分誇張地搖頭嘆氣:「年輕人,腰是很重要的!來來,我來給你揉揉!」
於是便有了這一幕紫衣謫仙靜觀綠葉揉紅花的景象。
黎焰嗷嗷個不停的古怪叫聲驚飛了一林的鳥雀,傳進了某個角落的兩個藍衣人耳中。
宿泓端著一頭白髮,疑惑地問身旁的水神:「奇怪?什麼鳥在叫?」
水神負手而立,卻不像平日裏靈們見到的那樣嚴肅,彷彿年輕了好幾千年。他仔細聽了一會兒,回道:「可能是落單的噪鵑在求偶吧?哦對了。」
水神攤開手掌,藍光凝成一個小盒。
「這裏面有幾顆靈丹,給你旁身用。」
宿泓也不推托,笑著接了過去,十分不客氣地道:「還有嗎?這種好東西有多少給我來多少!」
水神沒好氣地盯著他,「就這一盒!別貪得無厭。」
「小氣!」宿泓收起那盒靈丹,嘆道,「唉呀,這一別,我們什麼時候才會再見啊?」
水神聞言,方才還在臉上的一絲笑意頓時消失不見。他仰望林上的天際,沉默了片刻後重新看著宿泓。
「不知何時……但總會再見的。」
「我們想的一樣!」宿泓哈哈大笑,「對了,這新水仙就像你説的,很適合我們鎮鬼泉,這下我就放心啦!」
水神頷首輕嘆:「就是委屈她了,想必她的心裏不好受。」
宿泓頭往後一頓,顯然很是不贊同。
「這有什麼?靈的一生和人的一生一樣,總要高高低低地走一趟。況且鎮鬼泉也有鎮鬼泉的獨特之處,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好啦,時候不早了,我該走啦!」
宿泓轉身離開,姿態瀟灑得不像一個老頭,彷彿軀體裏裝的是一個年輕的靈魂。他才走了兩步,就聽到水神在後面喊:「你就這麼著急?你還沒告訴我你要去哪裏啊!我之後怎麼找你?」
「找什麼找?別來煩我!」
話雖如此,宿泓還是停下了腳步,背朝水神,靜默了片刻。待他再次開口時,聲音不知為何,深沉了許多。
「鎮鬼泉雖然靠近邊界,卻還不是最邊沿之地。近十年紅塵是怎樣變化的,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濁氣越來越重,我們身上的責任自然也越重。」
「所以,」水神眉頭輕蹙,「你想要去邊界?」
「對!我要去看看那塞外的風光!」宿泓轉過頭來對水神燦爛一笑,手高高地抬起用力搖晃,「老朋友,後會有期啦!」
説完,便頭也不回就走了。
水神看著好友離開的背影,千言萬語,終成一聲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