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野才不管什么放肆不放肆的。
“果然已经积了淤血。”他艳丽的脸此刻阴沉如水,往常惯带的三分不正经都瞧不见了,“殿下为何要忍着?”他抬眸望着江烬梧。
江烬梧晓得,他是在问今日之事,又不止在问今日之事。
可他,不想答。
恰在这时,默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奴才进来了。”
看见谢昭野蹲在江烬梧跟前,江烬梧的裤腿还被掀上去大半,这种任谁来看了都必会误会的场景,默书却只是默默把伤药和凉水都放在一旁,就退到门外去了。
谢昭野先拿厚帕子浸了冰水,然后敷在江烬梧膝上。冰凉的帕子覆上来时,江烬梧下意识缩瑟了一下。“殿下忍着些,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江烬梧抿了抿唇,扭过头,并不看他。
谢昭野垂着眸子,平静地说,“有些事情,殿下若是下不去手,可以由臣来。”
江烬梧轻哂,也不知道是在笑谁,“你把孤当圣人了吗?这些年,孤手里染了多少人的血,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吗?”他停顿了一下,“孤不是下不去手,只是……没有必要。”
“谢昭野。”他忽然变得郑重。
谢昭野疑惑地看向他。
但良久,江烬梧却一直没有下文。
“……没事。”
……
“殿下,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珍重自己。”谢昭野认认真真地说道。
有那么一刻,江烬梧竟然真的险些想相信他,相信他真的是为自己而来。
*
宣徽二十七年的正月,年关的喜气还没散,上京就又出了一桩大事。
太子遇刺,刺客招供出的买凶人竟然是秦家的某个门生!惹得朝野议论纷纷!秦国公拖着病体去宫里喊冤,痛哭流涕大喊是被人诬陷的!秦国公一把年纪了,从宫里哭完后才一出宫就晕死在了宫门口!怎么说也是权倾朝野的老臣了,这稍有不测,难免就让人闲话了。
朝廷里的大小官员看遍了热闹,都知道秦国公这一喊冤,分明是暗指负责调查案件的谢昭野在诬陷他!这谢昭野可是太子的人啊!
原以为这又会是秦家和东宫的斗法,却不想,关键时候,全程吃闲饭的刑部居然调查出,刺客所供出的指使人虽然是秦家的门生,但实际却和已经圈禁的四皇子有关!
这可不得了啊。
没过多久,雍武帝就召见了皇城司和刑部的人,又见了秦国公,然后就把正在皇陵监督修建工作的五皇子给召回来了,以他办事不力为由关禁足两个月,短时间是去不了工部点卯了。
谢昭野知道了也只是跟江烬梧嗤笑,“这些皇子里头,倒是没想到陛下最疼的居然还是五皇子啊。”
前几年故意挑动这些儿子们争斗时也是,只有五皇子还单单蠢蠢的被护在象牙塔里,其他几个皇子都快成斗鸡眼了。
同日,雍武帝就下了处置四皇子的旨意。不过旨意才出永和殿,雍武帝的病情就加重,再一次陷入昏迷了。
江烬梧每日不仅要忙着朝政,还得去永和殿侍疾,结果宗□□又传来消息,说四皇子要见他。
……
“我就知道,你迟早容不下我。”东窗事发,四皇子知道,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不过他怎么都不肯扯到秦家身上,一口咬定是他故意收买了秦家的人,想借秦家的手,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谢昭野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得出四皇子的小心思。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死心。不肯供出秦家,不过是不愿意成为江烬梧对付秦家的棋子罢了。
果然啊,早些解决掉他是正确的。
“殿下。”谢昭野站在江烬梧身侧,“时间差不多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把鸩酒呈了上来。
四皇子死死握拳,掌心甚至已经有了血痕,却不觉得疼。死到临头,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害怕?
“皇兄,反正我都要死了,你索性让我死个明白!”四皇子毅然问,“三皇兄,是不是你杀的?”
“三皇兄自幼骑术就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好的那个,怎么可能会在猎场坠马?”
谢昭野半眯眸子,还真有些担心江烬梧会满足他这个“遗愿”,只不过,还不等他做什么,江烬梧就开口了。
“时也命也,谁知道呢?”江烬梧神情淡漠,“三皇弟骑射俱佳,但偏偏却自大妄为,生与死本就只在一线之间,阿旭,你说孤如何能算得准三皇弟会放着自己的马不骑去骑一匹刚刚驯化的野马呢?”
“阿旭,你和太高估皇兄了。”
四皇子有片刻的恍惚。听江烬梧喊他“阿旭”时,他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幼时,他的生母只是宫女出生,可在生母病逝后,他却得以住在先皇后的坤宁宫,受先皇后教导。
太子从小就是个很好且出众的太子,出类拔萃还友爱兄弟,父皇整日沉迷美色,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太子小小年纪反而担起了教化弟妹的责任。其实,他们这些弟弟那时都很孺慕这个兄长。后来……后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四皇子回过神时,江烬梧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