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诸多因素，凌九妄一时间竟无法辨别眼前的船夫到底是引魂司还是凡人。

他只好通过主动攀谈来寻找线索。

凌九妄：“每日来往苜棠村和翡石村的人多么？”

专心划桨的船夫听见对方突然发问，先是一愣，然后苦笑道：“唉，其实这几年已经没什么人走水路了。”

凌九妄：“为何？”

船夫：“五年前，在靛江上的来往的船只还算多。不知从何时开始，意外频发。只有少数人活了下来，那些不通水性的人，都淹死了。”

凌九妄：“那你怎么没事？”

船夫：“俺曾经也遇到过，幸亏俺当时反应快，才保住了剩下的村民。爷爷知道俺出事之后，他亲手给俺做了这盏油灯，他说放在船头就可以驱鬼避邪。”

他又接着道：“俺每次都是划十桨才点灯，刚刚才到第五桨，公子就问了，俺以为你害怕，所以提前点了灯。”

凌九妄：“……”

他无奈道：“提前点灯会怎么样？”

船夫：“就会提前灭。如果那时候俺们还在江心，可能就危险哩。”

凌九妄：“意外都发生在靛江的江心？”

船夫：“基本上是这样，村民都说那江心邪乎得很，有水鬼索命。”

凌九妄：“你见过水鬼么？”

船夫开始诉说起自己五年前在靛江遭遇意外的那一天。

船夫叫曹大贵，住在翡石村的渡口附近，与爷爷曹有福一起生活。他二十多岁就跟从父亲曹大富在靛江行舟接送村民，已有十余年的划船经验。

那一日他与往常一样，清晨就划着小船在靛江两岸来往接送村民。

曹大贵的路线是先从翡石村出发，途经棉田村和三溪村，最后到苜棠村。

他是在离开三溪村前往苜棠村的途中，在江心遭遇了意外。

当时船上有十来个村民，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围坐在一起，闲谈家长里短。

因为载的村民比较多，曹大贵划桨很是吃力，所以渡过江心的速度也很慢。

突然，小船剧烈晃动了一下，原本站着的几个村民立刻坐了下来。

曹大贵安慰道：“别怕，应该是撞到了石头。”

他谙熟靛江水域，其实江心根本没有暗礁，但是为了不让村民惊慌，他只好这样说。

他调整力度，划了几桨，好不容易才将摇晃的小船稳定下来，结果又开始晃动起来，并且这一次更为猛烈。

村民惊慌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曹大贵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撞这条小船。

他喊道：“别怕，冷静下来！”

坐在船尾的刘大婶突然惊叫一声，然后整个人掉下了船。

她在水里拼命挣扎着，大喊道：“救命！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拽我！”

坐在她旁边的两个村民见状，立马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然而水底里拽着刘大婶的怪物，力气居然比他们二人加起来还要大，两个村民一同被拽进水里。

冰冷的江水直接没过他们的头顶，不多时，水里没了挣扎的动静，水面上的气泡也从密集到消失，江面逐渐平静下来。

剩下的村民目睹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

曹大贵使劲划桨，加快行船的速度。

他突然看见面前的水下有几道黑影，正朝着小船以极快的速度游过来。

他再一次调转方向，避开不明物接二连三的袭击。

虽然每次都躲过了，但是几番下来，曹大贵已经有些筋疲力尽。

村民被晃得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开始议论纷纷。

突然一个村民惊呼道：“是水鬼！是水鬼来索命了！”

此言一出，顿时人心惶惶。

曹大贵一边奋力划桨，一边平复骚动不安的村民：“俺在靛江送人十多年，从没遇到过劳什子水鬼！大家不要轻易听信！”

众人闻言纷纷安静下来。

此时小船已经远离了凶险的江心，在向苜棠渡口慢慢靠近。

曹大贵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水下那些黑影果然没再追上来。

他不敢掉以轻心，直至船只靠岸停泊下来，他才松了口气。

村民踉踉跄跄下了船，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但是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从那一天开始，每天都陆陆续续传来许多村民在靛江遇难的消息。

有五艘往来靛江两岸的船只，船上的村民几乎无一生还，甚至部分谙熟水域的船夫，也葬身江心。

只有少数人冒死跳江，竟侥幸游到了岸边活了下来。

曹大贵听闻消息坐立难安，他立即去问爷爷曹有福。

曹有福知道事情经过后，劝道：“贵儿，这三日先别去送人了。”

曹大贵：“难道真的是水鬼？”

曹有福：“我送人送了五十多年，闻所未闻。不过祖上曾传下来一种驱鬼避邪的青灯，我可以做一盏给你。”

曹大贵半信半疑道：“这……真的有用么？”

曹有福：“我没用过，但是在你太公的手札里，有提到过。”

他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封手札。

手札在木盒里保存得极好，上面的字依然迹清晰可见，内容是：二月廿七，靛江行船，疑鬼怪索命，六人亡，吾险葬身。寻高人指示，以驱鬼避邪之物，制油灯，悬于船头，可避邪祟。行船划十桨，燃油灯，其色为青，谓之青灯。

当天曹有福就去找了那些材料，花了三天时间做好了青灯。

其实一开始曹大贵并不相信，但是架不住曹有福千叮咛万嘱咐。

说来奇怪，自从他按照太公的手札上的要求做，真的就再也没在江心遇到过意外。

然而没有青灯的船只还是会遇到意外，几年下来，溺亡在江心的人少说也有几十来个。

渐渐地，还愿意在靛江送人的船夫只剩下曹大贵一个，但是村民也不敢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坐他的船，宁可绕远路。

虽然没有人坐船，但是他每天仍旧按照路线依次经过几个村子。

曹大贵只是想着，万一哪天有人突然需要他。

凌九妄和彦祝的出现，就让他感觉特别高兴，因此他招待二人上船的时候，显得十分热情。

凌九妄得知曹大贵竟然如此坚持，感到诧异。

他忍不住问道：“在我们之前，你上一次送人是什么时候？”

曹大贵想了想，道：“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彦祝听见二人的攀谈声，醒了过来。

曹大贵听见船内的动静：“公子醒了？”

彦祝揉了揉眼睛，青灯诡异的绿光透进船里，他瞬间清醒了过来，皱眉道：“这油灯好瘆人……”

凌九妄：“驱鬼的。”

青灯忽明忽暗，似乎随时会熄灭，但是由于浓雾弥漫，行船缓慢，此时他们还在江心。

曹大贵划了几桨，突然船身轻晃了几下，青灯猛地熄灭了，仿佛是一阵阴风将它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