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离京那日,细雨织成薄纱,檐角铜铃在湿雾中轻颤。
绿翘隐在垂花门的暗影里,玄色大氅扫过石阶的窸窣声混着水洼碎裂的响动,碾碎一地晨光。金蟒纹在氅角游弋,鳞片泛着冷铁般的幽芒,恰似那人喜怒难辨的眼。
“本王此行约莫两月。”魏王指尖裹着雨气,掠过她发间玉簪,寒凉沁入骨髓,“你可有话要说?”
绿翘余光瞥见王妃疾步而来的裙裾,垂首道:“愿王爷平安归来,万事多加小心。”
分明是虚浮的客套,魏王却低笑一声,“若有什么事,便拿出本王给你的令牌。即便是皇亲国戚——”他顿了顿,忽觉自己啰嗦得可笑,分明暗卫已如蛛网密布,偏还要多此一举,“也要给你三分薄面。”
他总是担心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受了欺负却不敢反抗。
王妃在十步外收住脚,翡翠护甲掐进掌心。雨丝濡湿了金线牡丹裙裾,像褪色的胭脂。
“谢王爷。”绿翘屈膝,裙上银线缠枝纹在青石地面蜿蜒如蛇。
“谢王爷,奴婢知道了。”对于王爷离京,绿翘的心中并无波动。
趁着王爷不在的日子,她可以出府去看望单嬷嬷了,再去探望一下凌哥哥。听欢喜说,凌哥哥腿上的伤好了大半,日后走路不成问题。
至于公子...
既然公子厌恶她,她不去他面前碍眼便是了。
想来王妃娘娘是信守承诺之人,能让他休息三个月,总好过日日受磋磨。
“启禀王爷,时辰已到,该启程了。”小德子在垂花门外通传,瞧见不远处站立着的王妃娘娘,顿时吓得五魂升天,连忙行礼。
魏王低头看着她,“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你就不必出府相送了。”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带子,抬眼看了眼她身后的金钏。
"护好她。"
"是。"
脚步声渐远。
王妃娘娘跟了过去,踌躇片刻竟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不说话了。
“王妃,”魏王边走边道,“这段时间王府的上上下下,辛苦你来打理。本王知道你心有怨怼,但一切都是本王的决定,你莫要怪旁人。当年与你的约定,本王不会毁约。”
那个约定...
王妃娘娘苦笑,“王爷放心,妾身绝不会忘。既然她是王爷要的人,妾身今后必定待她亲如姐妹,只要王爷开心,妾身便开心。”
“差人将瑞鹤轩收拾好,让她住进去吧。”行至大门外,魏王翻身上马,勒紧了缰绳,轻飘飘抛下这句话。
可于王妃而言,无异于平地惊雷。
瑞鹤轩,按照祖制是留给王府侧妃住的院子。
王爷让那个丫鬟住进去,心思便是昭然若揭了!
“是。”她深深地俯下身子,怨恨的同时却有些羡慕,那丫鬟不过一个家生奴婢,无权无势,王爷却想要将她纳为侧妃。
这怎么可能!
奴婢爬上主人的床,当个通房丫鬟或是侍妾,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那个丫鬟偏偏命好,还未及笄便得王爷的喜爱,又是筹办府学又是为她安排院子,还有宫中女医为她调养身体,生怕一阵风把她吹倒了似的。
如今王爷有意待她及笄后,纳她为侧妃,怎么什么好事都被她占了?
一旁的珊瑚举着油纸伞,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让齐嬷嬷带人去收拾瑞鹤轩,务必要在王爷回京前,让她住进去。记着,不要怠慢了她。”王妃忽而觉得,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叫她难以呼吸。
琉璃瓦上的雨珠滚落,王妃望着魏王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也许,一开始便错了。
金钏到底是王爷派来的人,接触又少,绿翘实在放心不下,于是随便寻了个借口,让她留在院中值守。
“姑娘,这边走。”欢喜正踮着脚帮她望风,见丫鬟小厮们都不在,连忙招呼她过去。
两人绕开人多的地方,沿着小路来到凌哥哥的住所外。
“姑娘稍等片刻,奴婢先进去看看。”
绿翘一把拉住欢喜,“这里住的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子进去多有不便,万一被人看到只怕会惹上是非。”
“那怎么办呀姑娘?”
欢喜话音刚落,只见绿翘从路旁的花盆里捡起一块鹅卵石,对着窗棂扔了过去。
紧接着,绿翘贴近墙根,学了三声“布谷”叫。
“姑娘快瞧!”欢喜扒着门缝,眼珠滴溜转,“小厮都去前院洒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