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翘盯着碗中虾仁,仿佛看见溺毙在琥珀里的虫豸。王妃忽而叹道,"那日不该让你去请公子慕的,平白惹出这许多是非。"
铜漏滴答声陡然尖锐,绿翘抬眸,正撞上王妃眸中不达眼底的温柔:"是奴婢福薄。"
"眼下倒有个法子。"魏王妃忽地抚上她手腕,“待过几日王爷南下,我便安排你们见一面,如何?”
绿翘心下一沉,王妃娘娘宣她共同用膳,她本就诚惶诚恐,现在更是不知王妃娘娘要做什么。
“娘娘心善,可奴婢与公子,没有见面的必要。”她斟酌着说道。
“也罢,如今你与他云泥之别,再见只是徒增烦恼。你有了王爷的庇护,便在府里好好过活。过去种种,只当是黄粱一梦。”王妃娘娘话锋一转,语气有些低落,“可怜他深陷泥潭,若有人能帮衬些,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绿翘眸光微闪,王妃娘娘似乎话里有话。
“奴婢听说,他是罪臣之子,没有人救他出来。”
“让他脱籍难于登天,”王妃娘娘顿了顿,“但凡事总能寻到折中的法子,让他歇几个月,不是不可能。”
话音刚落,绿翘霍然起身,重重跪在地上。
“求王妃娘娘垂怜。”
王妃笑着看向她,“绿翘,王爷身边的女人,现下只有我和你。来日若是王爷登上那个位子,宫中的女人不知要多多少。她们各个出身名门,精通琴棋书画,和你是不同的。”
“与那些虚无缥缈的宠爱相比,有倚仗的人,才能走得更长远。”
“绿翘,你是聪明人。”
绿翘呼吸一滞,原来王妃娘娘打的是这个主意,她竟要拉拢自己。
脑海中恍然浮现公子决绝离开的画面,她原以为自己会怨恨他,但冷静下来,更多的却是心疼。
她重重跪下,听见自己声音飘忽如游魂:"奴婢愿为娘娘分忧。"
"真是个通透人儿。"魏王妃笑着扶她起来,眸中映出绿翘苍白的脸,"明日便让手下人去办,将他送到本宫名下的别院,只说本宫怜他唱腔金贵,需好生将养三个月。"
——
慎远堂的琴声穿透雨幕,绿翘指尖按在弦上,生生压住一声呜咽。上官夫子执戒尺轻点她腕骨:"琴为心声,姑娘这曲《汉宫秋》,弹得倒像断头台上的绝唱。"
窗外芭蕉叶承不住雨水,噼啪砸在青石板上。
绿翘垂眸看着琴尾,"夫子谬赞,学生不过学个形似。"
上官夫子忽然拿开戒尺。
“冯姑娘派人告诉在下,说她忙于习舞,不能来了。”
绿翘没有搭话。
“绿翘姑娘,古人云过刚易折。可在下却觉得,刚毅果敢乃是身为人,不可或缺的品质。姑娘以为如何?”
琴音乍停,绿翘抬头看了眼一身素衣的上官夫子,忽然觉得她说那话的时候,格外潇洒肆意。
“不是所有人,都有果敢的资格。”
这位以严厉著称的女夫子眼中,竟泛起罕见涟漪。她知道魏王看重此女,原以为是又一个凭美貌攀龙附凤的丫头,却不想她是个通透之人。
“可惜了...”
后半句化作叹息,消散在穿堂而过的春风里。
冯如烟赤足踏在青砖上,她望着铜镜中翩翩起舞的身影,水袖翻卷如困在琉璃盏中的蝶。脑海中突然映出绿翘曾经抱着书走过的侧影,那般姿态从容。
她命真好,不需要练什么舞去讨好王爷。
"砰"的一声,她抓起胭脂盒砸在镜面上。裂纹如蛛网蔓延,将她姣好的面容割裂成狰狞碎片。
魏王南下前夜,金钏跪在绿翘面前。
这丫鬟眉眼锋利如刀,掌心虎口覆着层厚茧。
"奴婢金钏,奉王爷之命保护姑娘。"金钏声线平淡,腰间软剑却随呼吸微微震颤。
绿翘记得她,当初她被诬陷偷了王妃的首饰,关在柴房一夜,就是她奉王爷的命令将自己送回杂役院。
“你快起来,不用跪我的。”
她忽觉荒唐,从前在杂役院时,稍有不慎便会被管事的打骂。如今反了过来,这滔天的富贵,倒像张金丝网,将她与公子隔在两岸。
上巳节将近,王妃对着洒金名帖蹙眉。
叶家、裴家......
朱笔悬在空中久久未落。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仿佛传来伶人凄婉的唱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早年间,上巳节的曲水流觞宴,司家总是排在众世家之首。
司世伯,你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