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点我哥是不是还要和颜则再商讨商讨东征的事情?”姬煦呼着酒气问。
杭毓答道:“是。你要醉了就先回去睡觉。我马上也撤。”
东征的事务大体都已安排妥当,但关于如何处置东丘七皇子符兰期,此事一直悬而未决。因为杭毓这次不想按照颜则的方式,不择手段抓捕符兰期,并且暴力、蛮横地将相关人等就地处决。她更进一步要求颜则约束龙骧军,绝不能侵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东丘遗民。
颜则的回应只有置之不理。她某些时候和姬恒真的很像,意志坚决不容违抗,甚至她也一样不屑开口。龙骧军直属于姬恒,颜则亦有领兵权。但杭毓没有。
倘若颜则决意实施非人道的攻城手段,杭毓的反对根本无意义。在颜则眼中,杭毓不过螳臂当车。杭毓当然清楚颜则的行事,但她也知晓颜则的弱点在何处——颜则太过狂妄,从不懂得协作。
杭毓这次不仅自己反对,还联合了姬煦、何路常等等举足轻重的大臣一同上书给姬恒。如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姬恒是万民之王,而非西胤之王。霸道在凶,王道却在仁,姬恒必须开始实施怀仁之策。
杭毓这做法未免让姬恒骑虎难下,但她不能眼看着姬恒与颜则作茧自缚。她多次据理力争后,姬恒说他会与颜则商榷。杭毓相信姬恒对此早有考量,否则他不会在上一次东征时,与颜则发生争吵。
所以杭毓觉得这事十拿九稳,她在夜宴上替姬恒敲打好帝都那些不老实的世家大族后,便先一步退场了。她想再去趟司命宫,或许拿原辞的事情做由头,宿淮师兄会见她一面。
听起来有些对不住原辞,但他不也曾用宿淮师兄刺激过我?杭毓抱着一袋子贝壳,脚步轻快地走了。
姬煦有些喝多了,他仰头望着大殿高耸的楠木柱。这些柱子是很多年前太祖皇帝那会修的,足要四五人才能合抱住。柱子上雕龙画凤,据说龙还是用黄金打造,所以才能历经百年不褪色。曾有贪心的臣子用牙咬掉龙脚,带出去卖。
姬煦曾问姬恒,柱子上的龙究竟是不是都是黄金?姬恒说他也不知,等将来王叔姬林深做了皇帝,我们问他撬一块。
谁知多年后,坐上龙椅的竟是姬恒。姬恒是个威严的皇帝,大家都怕他。某天姬恒真送给姬煦一个龙头,说是柱子上的,让他去融化了一验真假。
门下幕僚惶惶道,陛下这是试探王爷是否有不臣之心。但姬煦不这么认为。姬恒是万臣万民的皇帝,却只是他一个人的兄长。
夜宴将尽,姬煦醉醺醺地扶着柱子站起,端了两杯酒去找皇帝。“哥——”姬煦脚步踉跄,往前一摔,小孩一般伏到了姬恒膝上。
姬恒扶住姬煦的胳膊,另一手将两杯酒托住,一滴未洒。他以为姬煦要与他对饮,举杯时,姬煦却摇他的腿,“哥——你别干坐着!你去同颜则说说话。这酒是我特意选的北稷青梅酒,颜则定然喜欢。你们把酒言欢,尽述衷肠。”
姬煦挤眉弄眼地说罢,又去同原辞套近乎,他想把原辞弄走。但原辞看似温和,却像所有的修仙之人一样,不喜被人鬼触碰。他连衣角都不给姬煦挨着,不动声色打了一圈太极,让姬煦干生气。
大抵是看不得胞弟犯蠢,皇帝走下龙椅,命人将姬煦架走了。他将酒递给颜则,道:“宴后你到养心殿来,东征一事朕与你敲定。”
“今晚没空。”颜则说。她连解释都不明说,姬恒对她向来也不强求,但这次例外。
姬恒的酒杯一直端在颜则面前,他也不说话,只是目光盯着颜则。偏偏颜则软硬不吃,只低头一粒粒夹肉丸。她以前几乎不进食,从司命宫回来,却一直胃口很好,三餐都按时吃。有时议事中,姬煦掏出糕点、肉干,颜则也会吃些。
姬恒将那盘鱼肉丸子端到手里,说:“那就现在。”他让颜则跟他走。
颜则想了想,离办下一件事的时辰还有一会,那么倒是可以同姬恒去御书房。她拂落披在身上的夹袄,站起身来。原辞像个尽心伺候、毫无怨言的“内人”,收起颜则的衣服,也不拦他们。但他把姬恒要给颜则的那杯酒喝尽了。
“颂璟尚未痊愈,不易饮酒。”原辞说,他的目光在姬恒那杯酒上也逗留一瞬,建议道,“陛下亦是。”
姬恒胸口的伤才刚结疤。军中人常常都是旧伤未愈便要上战场,故而姬恒已经不在意这道伤口。但原辞似乎蛮诚心诚意地关心姬恒。
姬恒颔首致谢,随即把酒喝了。
***
那一晚颜则似与姬恒谈得十分融洽。第二日早朝后,姬恒召集上将,下令本次出征不伤平民,对于逆党亦是逮捕为先。
议事结束后,姬煦独自赖在皇帝这里,扒拉皇帝的衣襟,神秘兮兮的,“陛下,昨夜与颜则相谈甚欢?”
姬恒翻阅着奏折,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颜则今日为何不来?”姬煦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