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煦在宫门外破口大骂时,晏林深正在没有鱼的小云泽上垂钓。弟子们说宫主这是在修心养性,诚如姜太公钓鱼。实际上晏林深心里正打鼓,不知仙界是否问罪。
原辞天天往龙骧军大营跑,没有半点遮掩。下面的不敢问,上面的人一问就知他是围着皇帝的冷面军师在打转。上回赵颂璟,或者说那个颜则,当着原辞的面坐上了姬恒的马,还以为原辞深受打击呢。谁知一晚上没过,原辞已经给自己安抚好了,提着个药篮就眼巴巴送药去。
送了几回后,几乎把自己都送过去了。天天早出晚归,整天整天不在宫里。一些小弟子缠他,坐在梅林鹤舍外等他回,每次见他都是春风满面。他也不修行了,有空就开炉炼药、炼糖丸、炼糕点。小弟们是吃得高兴了,晏林深看着送来的中药糕,愁眉不展。
“原辞不是修为突飞猛进了?你还担心什么?”宿淮抱着仙书从湖心过来,奚落道。
“若非看他修为精进,他都休想出这道门。”晏林深凶道。
晏林深不拘一格,只要原辞有精进就行,其它事情他都不管的。但司命宫虽有为了情爱离宫而去的先例,却没有位列上卿者干出这种事。上卿们要么登仙,要么在司命宫度过漫长岁月后羽化。毕竟上卿的修为实在太高,得到仙界的眷顾也太多了。没有说享尽仙恩后,脱身离去的道理。
“五年前仙界降下神谕,受命原辞上卿,原辞连番推脱。想必他早就认定自己不会一直待在司命宫。”宿淮道。
“那时我们拿师父劝服了他,所以如今也不能责怪他。”晏林深并不怪原辞。但原辞如此明目张胆,仙界定然要责罚的。可是仙界至今无声无息的,这比责罚还令人不安。
“或许是师父说服了仙尊们。”宿淮道,“但……”
“但师父分明希望原辞登仙。”
“所以师父的底线和你相似,不论原辞如何谈情说爱,只要他的修为在精进便够了。”
晏林深无可奈何,“原辞也就是料定这一点,方才无所畏惧。”
“毕竟师父在人间时,也有不少露水情缘,但仙界从未责罚过师父。”
“但愿原辞这段情缘也如露水,待日即晞。”
“倘若不是呢?”
“如今局势混乱,仙家出手降伏恶鬼也是情理之中。”
“原辞会恨你。”
“那又如何?”
宿淮不再多言。司命宫起风了,湖面泛起涟漪,没有鱼钩的垂线却纹丝不动。是宿淮想错了,晏林深并不忐忑,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静。
***
龙骧军大营。素来纲纪严明的军队里,近来生出令人摸不透的事情。例如龙骧军演练时,忽有大鹅高声噶叫着从将士们腿间穿过,扑着翅膀去啄那个威武的王爷姬煦。或者是伙房的猪跑出来,撞晕在辎重车上,但是那只猪未免太过小巧,即便剁碎了吃,也不够军队一人吃上一块。
姬煦提着一只猪腿,把原辞的猪拎回颜则的院子里去。嘴里骂道:“这个神仙把龙骧军当什么了?!鸡鸭鹅猪什么都往这里带!本王早晚要烤了那只蠢鹅!”
铜刀冷笑道:“昨日你还被那只蠢鹅追着跑。堂堂大将,竟然怕鹅,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多管闲事。你跟过来做什么?又想偷药?”
铜刀只冷笑。他一走进颜则的院子里,立马换了脸色,变成无比谄媚的笑。“哎哟,上卿亲自洗手呐?鄙人来帮您洗……”他弓着腰,恨不能去舔原辞的手。遗憾的是原辞拒绝了他的触碰。
姬煦将香猪抛给原辞,哼哼唧唧站到很远的地方去,冷眼看着这院子里的变化。以前都没人敢靠近颜则住的地方,但近来人人都往这跑。因为皇帝请来给颜则看病的神仙,也帮任何人看病,报酬一文不收。连铜刀这种看起来半截身子入土、嘴里不干不净的人,原辞都一视同仁,悉心看诊。有时碰上疑难杂症,原辞还召唤医仙前来,绝对医到病除。
走进颜则院子里的士兵,自小的顽疾治好了、陈年旧伤痊愈了,甚至连孩子都让媳妇怀上了。
“王爷,”原辞平易近人,“你近来似乎阳火过旺,我这里有医仙开的一剂……”
“上卿费心了,但不劳挂怀。”姬煦打断道,他十分失礼地转身便走。而原辞依旧“宽宏大量”包容一切。这让姬煦更恼火了。
他拦住骑马路过的杭毓,问:“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同仇敌忾吗?你为何不讨厌原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