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安娜点点头。
她搂住身旁女人的手臂,表情有点苦恼,“这个方法我们已经试过了,然后,如你所见,我就被软禁在这了。所以我在想,也可以从你们那边下手?如果是你的话,陈酽应该会愿意的吧。”
周颐眼帘垂下,喃喃着:“私奔吗……”
“不行!”
沈行之推门而入,语气间满是焦急:
“你和陈酽私奔了,然后呢?陈酽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万一他再做点什么——”
“学长。”
周颐少见地用中文打断了沈行之。
沈行之猛地闭了嘴。
可安娜显然已听出了什么不对,一对绿宝石眸子睁得很大:“那个人对周做过什么吗?”
沈行之嘴唇抿动一下,似在组织着语言。
“什么都没有。”
周颐却已出声,用安娜能听懂的语言:“你说的方法,我会尝试的。反正,就算失败也只是维持现状而已。”
他短促地扬起笑意,“对我没什么损失。”
而后,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周颐兀自站起身,告别后离开。
“周颐!”
沈行之从身后追上来,拽住他的手腕。腕上五指冰凉,将他箍得死紧。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嗯,本身我就已经甩不掉他了。”
“什么意思?”沈行之飞快喘息两下,“什么意思?他又对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不如说这个提议,也确实是我想做的。”
周颐偏头看向他,眼神沉静而坚决:
“虽然我一早就想结束这一切,可既然他不断加码,那我也只有应战了。”
是的,在周颐的计划里,在江嶷那个名字重新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的报复就已经结束了。
现在的情况显然超出计划之外,但正如周颐所说,既然命运的车轮滚到了这,他便翻身上马。
沈行之很快明白过来。
“你……”
沈行之想说些什么,抬起头,却对上周颐眼中的歉意。
“只是,抱歉拖累了你。”周颐看着他:“如果不是因为我,学长大概可以更畅快地为父亲报仇吧。”
沈行之的父亲就是那个为了讨薪跳楼身亡的工人。
沈行之沉默了。
对话就此叫停,漫长的车程里,谁也没再开口。
汽车在周颐楼下停住,临别前,沈行之忽而出声:
“其实,从最开始我就没想着要向陈酽复仇。”
周颐下车的动作一停。
发动机没有熄火,整个车都在它的嗡鸣中微微震颤着。
“我恨陈酽,更恨那个姓陈的老东西。但我知道,对于那种烂人,不需要别人做什么他们自己就可以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周颐看着沈行之的侧脸,沈行之小小地吸起一口气。
“我所做的所有,都是因为我希望你——江嶷,能够幸福。”
这是时隔那么久之后,沈行之第一次再喊起这个名字。
“无论站在你身边的是谁,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漫长的自白里,沈行之一次也没有看周颐的眼睛。
为什么呢?
周颐忍不住疑惑。
他学着沈行之的样子看向车前,不过只是空荡荡的水泥地而已,但周颐却笑起来:
“幸好,被我砸碎的那副眼镜,是你的。”
沈行之一震。
等他回过神来时,周颐已下了车。
他着急忙慌地追上去,车内外温差巨大,浓白的雾气瞬间附上镜片。
“周颐!”
被喊到的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沈行之呼吸很快:“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幸福,只要……你愿意回头。”
周颐慢慢地朝他走来。
手指温柔地蹭过鼻梁,将满是雾气的眼镜卸下,沈行之眯起眼,费劲地追着周颐的动作。
片刻后,擦拭一新的眼镜重新架上鼻梁,世界焕然一新,沈行之看清了周颐脸上的释然和平静。
像是已然知晓命运。
“可我不能回头。”
沈行之的睫毛抖起来。
他太自私了。
困顿太久的鸟早已做好了展翅的准备,他却企图用过去困住周颐,可他不知道,催促那鸟走下去的早已不是复仇,而是迎击命运的巨浪。
留在原地的人是他。
镜架上的手指离开,周颐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的前方笑看着他:
“学长,既然不能回头,那就向前走吧。”
向前走。
周颐推开家门。
进门时他就看到了陈酽的鞋子,果然,这边他刚关上门,那边客厅里便传出了陈酽的质问:
“你去哪了?”
周颐转过身。
只见陈酽仰面躺在地上,头边一个空酒瓶歪倒,身下压着四散的草稿,草稿上每一笔线条都在最后关头失控,变成乱涂一通的发泄。
在此之前,周颐已经很久没见陈酽画过画了。
“没去哪,在旁边散散步。”
陈酽眯着醉眼盯着他片刻,嘴一撇,冲他摊开怀抱:
“拉我起来。”
周颐刚伸出手,陈酽便八爪鱼似地缠上来,紧紧伏在他背上,双手抱得死紧。
“别这样”,周颐有些无奈,想要将肩上的人扯开,“很难受。”
“周颐。”陈酽忽而喊到,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嗯?”
“你从外面回来,身上为什么是暖的?”
周颐一愣,肩上猛地一轻,陈酽飞快冲向窗边。
“陈酽!”
楼下,沈行之躬身进入车内,车门关上,砰的一声直传到了楼上两人耳中。
陈酽缓缓扭过脖颈。
心头一惊,周颐猛地退后,脊背抵在冰箱上。
无路可退。
“为什么?”陈酽死死盯着他,如游蛇无声逼近。
“我们只是——”
“为什么!”
陈酽猝而打断他,眼眶通红,“为什么你还要跟他纠缠不清,你想背叛我是吗?你又要背叛我!?”
他猛地伸出手。
事发突然,周颐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扼住了呼吸。
空气瞬间被切断,额角青筋狂跳。
周颐低估了窒息的恐怖,眼前开始发黑,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推开陈酽。
分秒流逝,那么长又那么短。
终于,手软绵绵落下,指腹无意蹭过陈酽的脸颊——
脖颈上的力道忽然停了下来。
对方呼吸粗重,周颐却什么都听不清,耳朵里塞满了骇人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