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抖得厉害,锁孔在眼中分裂,一个、两个、四个,混做层层叠叠的重影。
江嶷废了好半天劲才把门打开。
屋里漆黑一片。
“阿酽?”
客厅里衣料窸窣一响,黑暗里,只见陈酽坐在沙发上并不看他,只是憋着股劲似地冲他伸出手:
“蛋糕。”
“对不起,我太难受了。”
江嶷跌跌撞撞,无意碰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小腿一软,跌坐在陈酽膝前。
混沌的光落下来,江嶷整个人像是泡在了一罐粘稠的蜜里。
他费劲地一喘,仍是道歉。
陈酽愣了愣,而后飞快坐起身:“你怎么了?”
“帮帮我,阿酽,帮帮我。”
江嶷像是溺水的鱼,脸颊在空气里兀自灼烧起来,他循着一点冰凉贴上陈酽的掌面,无意识地磨蹭,只为汲取那一点可悲的凉意。
“阿酽……”
江嶷难耐地唤他。
陈酽一眼便看见了江嶷的不堪。
向来温柔的大掌此时揪紧了他的衣摆,骨节处用力到泛白,青筋蜿蜒。
像是被滚水浇过的小兽,庞大的灵魂蜷缩起来,痛极、颤抖、战栗、哀求。
陈酽的身体里忽而升腾起一种无法控制的暴虐欲望,他想用刮刀划破江嶷的皮肤,看看下面究竟会涌现出什么样的色彩;他想用江嶷的痛苦作画,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这一幕只有我能看。
只有我。
指腹压在眉心,而后一点点顺着骨骼的轮廓滑下,从颧骨到下颌再到颈侧。
“好啊,我帮你。”
陈酽高高在上地看着跪在他膝前的人,他语气温柔,如同神话中,被触怒的神明终于决定原谅祂疑有不忠的信徒,降下一点霖霖春雨。
玻璃杯微斜,沁凉的白开水在透明的杯壁间震荡。
“想要吗?小嶷。”
水色倒映在江嶷眼里,颤抖的巨兽仰首,迫切地乞怜陈酽去解他的渴。
陈酽却将手中的玻璃杯往回一收。
指腹碾过唇肉,而后猛地往里一推,压在柔软的舌上。
“唔!”
江嶷含糊地惊呼。
“怎么啦,把自己弄成这样?”
陈酽垂眸望着江嶷,温柔到近乎诡异。
但很快,他视线一顿,手蓦地从口中抽出,探向江嶷的衣服后领。
本该贴着纸胶带的地方空无一物。
这时,江嶷才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陈酽的问题。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是沈总,我喝了他的酒。”
词序在焦躁中颠倒,混乱了语意。
江嶷不知道陈酽为什么要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不知道陈酽为什么还不帮他,于是他哀哀地蹭上去:
“阿酽,帮我——”
冰凉的水液当头泼下。
江嶷愣住了。
只见陈酽厌恶地拍拍他蹭过的地方,站起身,眼神中是明晃晃的嫌恶:
“要发情就滚出去。”
江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他挣扎着从浴室里出来时,天光已大亮。
身体在冷水泡了一夜,知觉麻木,每走一步都无比困难。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皱巴巴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酒气。
陈酽还没有回来。
泼下那杯水之后陈酽就摔门离开,江嶷忍不住地不停想陈酽去了哪。
手机在玄关上震动,直到自动挂断,和无数条通红的未接来电一起躺在锁屏上,沈行之、江洲甚至还有张昭,可唯独没有陈酽。
强烈的恐惧感如末日压顶。
他要被丢掉了,阿酽不要他了。
“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江嶷喃喃着,记忆在恐惧中混乱,恍惚间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游乐场里哭嚎的孩童。
那时母亲一心追着跑在前面的弟弟,他不过一个走神便弄丢了母亲的踪迹。人海如潮,一波波冲刷着他的视线,目光所及处尽是大人的腰,衣摆像是黑洞洞的大嘴,每一个张都狰狞着要将他吞没。
那是江嶷唯一一次嚎啕大哭。
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向他投来。
泪眼模糊,母亲抱着弟弟急匆匆向他奔来,他看到了母亲脸上的难堪,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地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他明明只要站在原地等就好了。
可是他偏偏不乖。
湿衬衫黏在身上,像是一块散发着冷气的冰,几乎要将江嶷冻僵了。
江嶷木愣地盯着玄关上的手机想,陈酽是不是也觉得他很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