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瑜望着地图上那几处通往西南的驿道,眼中光芒一寸寸冷凝。
刑部火起时,恰在她传召李璟的同时;而李璟虽未言明,却几次提及当年榜单之异动,皆与肃王心腹相关。如今袁阮死于大牢之内,口供未成,狱中刺客如入无人之境,显然不是一时之计,而是蓄谋已久。
沈瑾瑜沉默半晌,忽问:“肃王如今……尚在边境?”
秦政一怔,旋即点头:“三月前奉旨赴西南平乱,镇守洱州一线。属下最后收到军报,是一月前,他率军扫荡黑石谷,似欲诱敌深入。”
“之后便无军信?”
“无。”秦政眉头紧蹙,“洱州驿道近月连断三次,皆因前线地形险峻,敌军流寇熟谙地形,截断传信驿卒。陛下已两次遣人送信,至今未归。”
沈瑾瑜眼中浮现一丝异色,缓缓坐回案前:“通知兵部,调出肃王出征军中名册——”
话音未落,殿外小太监踉跄奔入,手中举着一封卷起的军令急信:“东宫急报,洱州驿使昼夜兼程,送来军中封策!”
她不语,伸手接过,将朱封揭开。信中只两页,一为兵部覆奏,一为洱州急报,最后附上一张染血小帛。
她视线略过前两页,落在帛上。
那是洱州军中左护卫所绘之图,标注出肃王率军进入黑石谷的行军线。终点处,用红墨勾勒一个大大的“×”字,旁标一行小字:
“陷阵后失联,疑中毒箭。”
沈瑾瑜面无表情,将帛图按入案中,目光转向秦政:“狼毒箭?”
秦政脸色倏变,低声答道:“是南疆一带特有的剧毒之物。箭头抹毒,入骨即封脉,常人不过三日即毙命。”
沈瑾瑜手指微动:“三月前出征,现传来陷阵之事。兵部拖延此信到今日,是故意?”
“必是有人压下此报!”秦政咬牙,“不愿让京中知晓肃王伤重之事!”
“那便查兵部机要司,谁传阅此信,谁延滞奏报,一并清理。”她顿了顿,语气转寒,“不许再有第二次。”
——
暮色已沉,东宫案前灯火彻夜未熄。卷宗堆叠如山,李璟被留于偏殿誊录旧案,魏时安亲自协助整理当年改榜记录,而林彬与郑简则连夜赴刑部调取证据。
秦政回转之际,已是丑时,满身尘土,眼中带着愠色。
“兵部之中,共六人接触过此信,内四人称‘未阅’,一人为肃王旧部之弟,另有一人……”他说到此处,声音一顿,“是前户部侍郎之子,韩延舟表弟。”
沈瑾瑜语气不变:“先将人控制,关入南镇抚司。”
“是。”
她缓缓闭目,过了片刻才道:“肃王被困边境,不论生死,对朝局皆非好事。”
“殿下是……担心皇上召回朝中旧将?”秦政问。
她睁开眼,“不,是担心肃王之伤,根本不止毒箭那么简单。”
秦政凝眉:“殿下意思是——?”
“有人刻意放出他中毒之讯,以掩护他调动旧部,避实就虚。”她语气缓慢却清晰,“你查——三月内,南疆各地是否有逃亡者、大批马匹不明失踪,尤其是原‘夜鸦卫’旧部踪迹。”
“夜鸦卫……不是早年已被肃王遣散?”
“遣散,并非削权。”沈瑾瑜声音低沉,“他们是肃王最信得过的一批人,若他真陷毒境,决不会坐以待毙。他会以毒作饵,引得京中纷乱,再以人入暗处,动真正杀局。”
她话音刚落,殿外忽有内侍急报。
“殿下,尚书台来人求见,称李璟旧友之一,有要事相告。”
沈瑾瑜看了一眼秦政,低声道:“带进来。”
不多时,一名身着青衫、神色憔悴的文士踏入内殿。他拱手跪拜:“草民冯起,叩见太子殿下。”
“你识李璟?”
“乃昔年同窗。”冯起咬牙,“今日来,是为一封……三年前密信。”
他自袖中缓缓取出一封旧信,信封泛黄,封口处已开。沈瑾瑜示意他展开,只见信纸之上字迹遒劲,却语意模糊——
“榜后夜,有人夜敲其门,言欲以其名换前路……”
字句未完,后半被利刃割裂。秦政面色一变:“这字……是卢敬之!”
冯起低声道:“李璟当年以此信托我藏之,言其父不允多言,唯留此迹。他原打算在三年期满,朝局改易之后再揭此事。”
沈瑾瑜沉吟片刻,将信收入袖中,“你可愿作证?”
“臣愿。”冯起一顿,“臣只求,还李璟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