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困顿于芥子般小的后山中,与人世彻彻底底断了联系。生活上所需的柴米油盐,笔墨纸砚,吃食住行,都只能自力更生,无依无靠。
若不到处在后山处捞一捞,挖一挖,弹尽粮绝之下的他们仨也无处可去。
而沈溪行经常到竹林处挖笋,顺便掏了些河边的黏土回来,他和池棠不约而同想到捏一个茶壶出来,也好尝尝春上叶茗。
可惜那个茶壶英年早逝,茶的清香还在茶壶上徘徊游走时,茶壶碎地之声如玉碎,一下子击穿了沈溪行的心。
“小棠,你赔我刚刚采的茶……”沈溪行一脸怔愣,有些伤心说着。
池棠戳戳手指:“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沈溪行无奈,只是一味到河边捞泥挖土。
自此之后,沈溪行一见池棠又整着大逆不道的马脚,立刻揭露,将茶壶移移到十万八千去,以防她又整出幺蛾子来。
风外惊蛰声动,窗里烛火重重。
“明日的比赛会在山前的长清池边开展,到时候打计划我都写在纸条上了,看完记得放进火里烧了。”颜棠发号施令,他将两张不同的纸条塞给位坐两边的池棠和沈溪行,唇角微微抿着,似有心事无限。
池棠一把拿过纸条,窸窸窣窣的烛芯声裂写尽她心中的淡淡春风,“师兄,为什么要分别给我们俩写纸条呢,不能一起探讨后续吗?”
她将纸条置于焰火中,看着翻涌而起的焰火贪婪地吃掉举足轻重白纸墨字。她心里出奇觉得,自己是火上的纸条,随时可以引火上身。
“吸取教训,小棠你忘记了,我之前告诉过你的。”颜棠耐心耐性回复。
两天前,个人角逐赛结束之时,颜棠把死生印这一事一五一十讲给了池棠听。当时她一脸震惊,忙慌着在自己身上找类似的印记,怕自己的命数也全然掌控在他人手中。
也是好事一件,她没有找到。
沈溪行杯中的清茶味浅,这是他进来吃喝下的唯一东西。整整六天不吃不喝,他快觉得自己进入了辟谷阶段。
没有提前告诉池棠关于死生印的事,一方面是时间太急,另外就是之前的计划太过匆忙,没来得及说。
夜半,他们各回各屋子休息去了。
走在回屋的长廊上,沈溪行忽然觉得有些冷。春还乍暖还寒,夜里犹有寒气,他强忍着瑟瑟冷意回来屋里。
屋外梨花翩翩,纷落砌下如雪乱。
他才刚刚合上卧室的木门,便感觉到屋子外有人走动。
“才刚刚回来,就派人来视察了吗?”沈溪行心里想,他回身挨到一旁的窗户上,从暗处盯着来人。
那人似乎也有感应,匆匆忙忙离去,只有屋外满地梨花白上空出的脚印,证明过来人曾站在那里。
沈溪行又等了好一会,小心翼翼走到外头,在那人曾经站过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食盒,食盒上落着一朵海棠。
众色月白中,唯一绯红赤烈的存在。
“这里根本就没有海棠……你这般孤零零呆在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沈溪行拈起那一朵遗落在食盒上的花儿,对花自语道,他将花挨在鼻尖,感受着花上柔软。
海棠无香,这一朵孤落的海棠在梨花香中渐隐渐淡,没去身形。
远去的庭落中,他手持一朵海棠站在溶溶月色之中,侧影与花一般独立蒙蒙寒风中。
沈溪行知道来的人是清然,过了许久才打开食盒。精致的盒子里,装着一盘酥饼,鹅黄的饼皮上印着一点红蕊,看上去十分有食欲。
半蹲着沈溪行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本想着今晚先饿着,明天早上再吃上一顿,他这般不良的饮食习惯从小时候就养起来了,不到饿不得已,不会去找吃的。
不过这次却是例外,他毫无防备地拿起一块酥饼,坐在长廊的扶梯旁静悄悄地细嚼慢咽起来。
他没有多余的手拿着那朵海棠,又不忍将它放在长椅上,于是拉松几缕发丝,把海棠花别在了耳边的发丝上。
“应该把酥饼拿回去吃的。”沈溪行心想,他有些呆滞干坐在长椅上,想不起为什么刚刚自己要在吃。
好像是为了什么,但大抵记不清了。
一阵风来,他感觉耳边的海棠不稳,快要掉下来了。他将要手去扶时,又想起自己手上拿着酥饼,粘着点点饼屑,有些不太合适。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舍不得花落到地上,反手接住花时,却碰到了身后的什么东西。
花自然没有落到他掌心上,稳稳当当地落到了清然的手心中。沈溪行不用思考,也知道他身后是何方神圣。
清然拈起花,为他再度别上,别上之后,指尖还恋恋不舍地在他发间留连。
“多谢仙师的酥饼,不过仙师下次还是直接敲门给我吧,不然我会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人,一剑刺出去的。”沈溪行背对着他,语气也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看不见清然脸颊边漾起的梨涡,只闻得见他身后的花香淡淡。
见清然迟迟不收回指尖,沈溪行假装漫不经心说道:“是不是我对仙师的话放肆了些,所以仙师也变得无拘无束了些。”
听及此,清然收回来手,“是我僭越了。”
沈溪行叹气,“反正仙师也不是第一次这般僭越了。”
“那还多亏了你包容大度。”
“彼此彼此,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