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见他不明不白说了几句后便沉默,遂也摸不着头脑地聚拢在一块,另有交流。
如若不是他一头乱发,想来身上惬意气只多不少,而今平添三两萧条冷落,冷冷清清。
叶衹明心里知道,这人能说出这番话想来也是对京城形势了解一二的。
叶衹明极为耐心地站在一角,泰然自若地合了眼。
不知多久,门外亮起光来,随后便听得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终于见着一众腰间配剑的牢吏步近。
男人似乎一直都是清醒的,脚步声一停下他便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牢吏上前几步,在周围众人的注视下取出腰间的一大串钥匙,分辨着打开了这间牢房的锁链。
“叶衹明安在?”
话是这么问的,可自望到叶衹明,牢吏的视线就没移动过,似有不解般打量叶衹明一番,随后愈发不解。
——这等干净清逸之人怎会在这间牢里?
“在下便是。”
叶衹明从容地上前两步,温和且镇定。
男人的眼眸微眯,望着叶衹明背对他离开的模样,那肩膀并不算宽大,却直得赏心悦目,他迈开步子离开这片昏暗,宛若仙人驾云,却偏生多了书卷气。
叶衹明走后,最后一缕霞光叫晚云遮掩,再没有一丝光亮,仿佛他走时,也顺便带走了最后一点清明。
“真假?”
人走后,男人自语般笑笑,低下头合眼不再言语。
——你当真会帮我?可凭什么呢?
·大理寺·
大理寺卿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眼观鼻鼻观心,半点大气也不敢出。
——在这个位置上呆久了,也不是一次见着不顾自己却为别人求情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哪怕这个别人是陷害自己的人,也还是为他求情的。
——唉,圣上说得对,老夫果然是老了,怎么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何呢?
不等大理寺卿继续胡思乱想,却听太子冷哼一声,缓缓开口,说道:“你且说说,为何觉得他罪不至死——难道孤遇刺之事,就这般草草了结?”
这般言辞已是有发怒的预兆,骤然听得,大理寺卿差点站不住脚,只得尽可能将呼吸放平,更是大气不敢喘。
可到底隔着一层珠帘,欲相望而不能。
叶衹明眉眼正色,含三分情七分理道:“那日他持的是未开刃的刀,也是朝殿下的随从去。且不说能否伤人,但他却是知晓此行不能伤及殿下半分却仍有此举动,只怕是有心人授意,而非他本意。”
太子面色愈冷,虎眸凌厉,启唇,慢条斯理道:“不论是否他人授意,孤想处置他,谁敢阻拦!”
气氛一时僵持,这时一旁的侍从将一卷卷轴呈上,随后默不作声地退下,仿佛从未动过。
叶衹明的眉眼温和,有条有理:“殿下之意草民自然不敢妄猜,不过如今杀他一人事易,但这只怕是恰好顺人心意,为他人消灭证据了。”
太子年轻,虽由先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但到底是意气尚存,闻言既是听出激将之意,但沉默片刻后仍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确定留着他,孤就能有那人把柄?”
叶衹明心下暗叹,果然如此,荀家早已叫皇室起了忌惮之心。
荀家此次举动妄图一石二鸟,只怕是玄之又玄,处理不力可是要将矛盾摆上明面了。
只是荀家如此着急,就不担心——
想到这,叶衹明意识到太子之意。
叶衹明收敛了心思,弯腰作揖,轻声但坚定:“殿下可曾听过一句俗语——树倒猢狲散。”
要想树倒,这重量还得一点点叠加,最好一两半钱都不放过——锈蚀可不是一日之功。
太子闻言,虎眸中带着打量,随后终于是眉头舒展,唇角扬起,朗声一笑。
——点到即止,还算有点脑子。
太子暗暗思量,正了坐姿,手指点点桌案上摊开的卷轴。
“孤不杀他,因为他家中还有幼老要养——可至于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书生,叫孤如何不动杀心?”
少年玩把着纹龙檀木珠串,目光中尽是漫不经心,正说着,忽然随意的扫了眼侍卫呈上堂来的卷轴,忽的露出一抹笑,两颊的酒窝盈满了意外,抬眸,启唇:“那你便留下来吧,孤倒要看看,青竹先生,皮下到底是竹做的骨亦或是——别的什么。”
说罢,太子笑着抬眼,隔着珠帘望了大理寺卿一眼,目光不明。
大理寺卿闻言,悄悄侧目看向堂中央站着的人,目光里尽是好奇——能让简尚书亲自入宫理清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可得好好记着,保不准将来还要再见呢。
然而叶衹明安静地低垂着温和的眉眼,他什么多余的举动也不曾有,但仅站在那里,大理寺卿便觉着,既是是满室灯火加在一起,也不能比得上一个他这般——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