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叶衹明只顾愣怔,那人却眼眸暗下,隐了其中可惜的神色。
忽的他无端咬了咬牙关,似乎是下了什么必行不可的决心般,一伸手拉住青年随后便将怀里揣得温热的刀抽出,直直往前撞去。
想也知道此人断不可能成功,可他却那么义无反顾——说是如此,倒更像有所仗依,不管不顾的疯劲竟叫叶衹明一时脱不了身。
那人眼见不敌侍卫,甚至于连太子一面都没见到,便一把将手中利器扔开,利索地往地下重重一跪,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叫。
那响动,隔了三条巷仍余音尚在且颇有效能者响遏行云之势。
叶衹明心里不慌不忙,就任他咿呀咿呀,只把这场明谋当戏看,但面上仍是配合地作出茫然不知的单纯样。
那人心下暗道一声可叹,但这戏还是要唱,还得唱得轰轰烈烈,若如荀大人所愿,叫这青年与朝堂绝缘了才好!
若是叶衹明知晓他心中所想,难保不会困惑良多——为何此人独独与他过不去?
可惜叶衹明并不知晓,只是心下有了猜测。
人群中隐匿着神色莫名的几人,目光却不时落在他身上,却只是蜻蜓点水般装作不经意扫过,然而那神色间焦虑难掩,这或许是荀家的第二手准备。
——看来,荀玄之此谋,是非要他入套不可了。
叶衹明温和的眉眼于此刻透露出几分淡然,倒不像往常那般颇具人间烟火气。
跪着的男人连连喊着冤枉,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能六月飞雪以衬自己的冤屈。
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有冷漠的,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有支持起哄的,但更多的是审视的。
他一个抬眼便见到,登时心里便漏了一拍,浑身顿时一冷,虚汗频频,哑了声。
人群中有人朝他冷冷一瞥,分明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可叫他立即回过神来,硬着头皮继续将好戏唱来。
“错都在他一人身上!官爷!我是无辜的!都是他欺哄于我!”
这幕落在叶衹明眼中,便是先前那个诱哄他的百姓不见了,取代他的,是一个世故狡猾的赖子。
男人一面挣扎一面朝他啐了口痰,嘴里骂着粗鄙不堪的言语。
叶衹明终不是翛念,他此生还是头一回直白地面对无端的恶意。
或许失望积累到一定地步,是会化作实质的——不然叶衹明为何会觉着胸口沉闷、苦涩难言?
青年只觉得眼中干涩,本是应当流些什么出来的眼干疼得厉害,可什么也不曾流出,最后也只是泛了红而已。
这般殊色,只眉间一点皱与那眼尾徐徐晕染开的红,就足以叫人将他的冤情想了个千千万万开脱的法儿。
身边靠得近些的人都不忍地想出言为青年讨个说法,好歹是亲眼看着那个人被栽赃陷害的,怎么也得说出个公道来。
可那跪着痛哭不止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来,阳光下那额角一道老疤若蛇般盘踞着,顿时叫周围慷慨激昂的人噤若寒蝉——先前也不曾说过,这人是京城荀家的走狗呀,若是早知是他…若是知道是他……
——这公道啊,还是埋在心底便是了,毕竟大人们也常说“公道自在人心”,不是吗?
机灵点的早已匆忙跑去王槐客栈通风报信去了,留下的,却说什么也不敢再插手了。
还有不惧权贵想搏个正义的,也叫自家婆娘一揪耳朵,哀嚎着被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