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这般愚钝啊。”
“要不这样吧,”荀安辰重新坐下,自然地一翘二郎腿,皂靴直指胖叔方向,他却神情悠然自若,似大方赏赐般开口道,“你好好看看当初你帮着的人,究竟谁人值得你这般不知好歹,胆敢顶撞本官。”
胖叔的衣袖叫潘语嫣拉着,感受到手臂的拉扯,他却没有回过头看,一双不带锋芒的圆眼对上那锐利的鹰眼,胖叔到底没再说话。
“哈哈哈!”
大抵是对胖叔的沉默感到满意,荀安辰一挑眉朝他身边的侍卫下令:“教他面见本官的礼节。”
侍卫闻言便抽刀而出,径直挥刀架在胖叔满是冷汗的脖颈上,也是在这时潘语嫣才发觉胖叔的内心从来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感受到寒凉的刀锋,胖叔的瞳孔骤缩,心跳得飞快,宛若擂台打鼓,不知所措却容不得后退半步。
“跪下。”
侍卫张口,生冷吐出两个字,手下的气力随之加重。
“我潘寻春跪天跪地,拜清官皇帝,唯独不会跪你——”
胖叔终于动了,几乎没有人看到他是从何处取出菜刀并牢牢握在手中,径直对上表情有一瞬僵硬的荀安辰。
这动作迅速而熟稔,叫人不得不为这技巧惊叹。
或许是压抑太久,胖叔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圆眼怒瞪,竟也显出万夫莫开之勇。
他曾是解猪牛羊的一把好手,几十年如一日的屠宰作业使刀上功夫自然不会差,甚至于现下无人不被震慑。
“带你的人走,我不想在海量楼生事。”
胖叔没有眯眼,连咬牙切齿也不曾有,但单单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杀气就是什么也抵不上的。
——“带上你的人,滚出聚福楼!”
往日的记忆翻涌沸腾,清晰而全面地展现在荀安辰的眼前,仿佛当初那个京城中面无表情的厨子又一次从他灰暗的记忆里活过来,对着狼狈后退的他说着同样的话。
荀安辰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那时,欺人不成反被教训的那刻。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
——是要狠狠报复吗?
——并不是吧,他对比他还彪悍的人好似并无那种勇气。
荀安辰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他的手摸索着,这次却找不到能上前来扶住他的侍从了,于是再一次狼狈地避开那目光。
——可我现在已经是礼部侍郎了,他不过一个乡野村夫,如何敢动我!?
荀安辰渐渐冷静下来,他自顾地笑起来,重新起身扶正衣冠,端持着架子上前,没有在意自己迈开的腿脚在隐隐颤抖。
“本官现在是礼部侍郎,如今你拿什么和我叫板?”
胖叔仍是寸步不让地持刀守在潘语嫣和黄四娃的身前,他的圆眼冷静地注视强作镇定的荀安辰,原本忐忑的心逐渐平稳律动。
胖叔知道,此刻他赢了一半,因为荀安辰见他寸步不让果然停住脚步,不敢再上前。
围观者紧闭着嘴,连呼吸都放轻。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荀安辰先承受不住胖叔看牲口一般的目光。
这番举动不难叫人看出荀安辰的外厉内荏。
“四娃哟!”
黄叔先一步踏入海量楼,一眼便见着被潘语嫣护着的黄四娃,悬着无依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连忙上前几步将黄四娃护严严实实在身后,顺带将潘语嫣往后挡着。
“好,好一个海量楼!好一个潘寻春啊!”
荀安辰顾不得只有弱者才会逃避的说法,顺势离开胖叔身前。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紧跟着迈步进门的叶衹明身上,似有初见的惊艳,随后便是压抑的沉重。
这个人与叶穆清太像了,连眉宇间淡然都神似,叫荀安辰心里的不安卷土重来。
“礼部侍郎此来可是奉朝庭之命特来放粮赈灾?”叶衹明开门见山,先一步问道。
荀安辰已顾不得黄叔与胖叔两人之事,一门心思全在应对叶衹明身上。
荀安辰心下有了猜测,随即扬起一抹笑,并不真诚,语气却诚恳得无懈可击:“不错,正因如此特想文恭前辈指点一二。”
叶衹明暗道果然,随后稳稳心神,继续说道:“我等相信荀侍郎有能力办好此事,不必劳烦老师清养。”
荀安辰指指胖叔,话里有话:“赈灾之事自然不劳前辈,只是杏花村人冒犯朝廷命官之事,还是需得前辈指点。”
叶衹明怎么沉稳也只是个晚辈,荀安辰三言两语便堵住他的话,好生厉害。
这厢正说着话,叶衹明几乎不能抵这陈年老油条的套路,忽然就听海量楼外动静不小。
“青竹先生邀我,竟也不告知还有贵客远道而来,叫我不能全地主之谊,实在惭愧。”
轿帘一掀开,下来的原来是平阳县令关谦。
京城的地头蛇再长也管不到地方,何况是这般天遥地远政治成分复杂的边境之地。
叶衹明事先相邀,为的就是自己资历不足,难对荀安辰。
关谦哪能看不出叶衹明的心思,但为了关扶玉和文恭老先生的关系,关谦还是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