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手端三叠菜,一共端了六个盘,往后厨唤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小二也忙得不可开交,一点时间恨不能掰成两份用,取了做好的菜盘连招呼都没有时间打便端了出去。
居平明双手端起鲈鱼羹也跟了出去,热腾腾的水汽从石盖孔冲出,滚烫他的下巴,对上送完餐转身回厨房的潘语嫣,对方当即柳叶眉弯弯,含一抹笑意朝他挤眉弄眼。
居平明哭笑不得,将鲈鱼羹送到六号桌时,一抬头却见到一个熟人。
原来是惜墨,关扶玉的那个富态的书童。
居平明没认出他,放下鲈鱼羹,照例招呼道:“您的鲈鱼羹,请慢用。”
惜墨首先认出居平明,心下不由得有些发虚——毕竟一米九的大高个在哪都是挺惹眼的存在,况且当日“围攻”居平明之事,他虽未参与,但毕竟是在场围观的看客,保不齐居平明迁怒于他。
谁知居平明没有认出他,惜墨松一口气庆幸的同时不由得也生出愤懑——自己一表人才俊朗不凡,可他竟然不曾认出他来。
当然,气归气,但还是要憋着的。
惜墨叫住手拿五个盘的小二,向他质问道:“我不是说了要外带吗?你们怎么办事的!”
店小二见惜墨还欲继续纠缠,二话不说直接低头认错,态度诚恳得众人都不好意思再看——“实在抱歉,是我方才忙昏了头,我马上为您包好。”
惜墨的气终究没能撒出,他一手提着一道菜背对海量楼站着,气鼓鼓却也只能化了。
谁叫平阳关县令是出了名的严于侓府上人,宽于待府外人呢,若是此时惹事生非怕是讨不到半点好处反叫少爷当箭靶子。
惜墨想罢摇头,捏捏肉拳,颇感不值。
春天很快过去,元宵节的热闹渐渐平息。
可杏花村今年的春并不那么简单,往日一道过春节的人们面容并未有什么大改,只不过多了一个从京城漂泊来的外乡人——居平明。
叶衹明往双手哈一口暖气,白皙的脸颊冻得微微泛红,北方的春仿佛来的总是这般迟,春节前不久在一片火红中过去,冬天的雪却并未消融多少。
居平明难得展露笑颜,竟是在春节留住于叶衹明的竹屋。晚灯上了,无意间在枕下摸到的一串红绳系着的压岁钱,心下微动,一数正好十七枚,不由得热泪盈眶,发自内心的欢愉的表露是上扬的唇角。
自兄长含冤入狱后他的处境也就较买卖的奴隶好一点,平日里常有往来的好友也因避嫌而断了联系。
人间冷暖,一朝便尝遍。
十六岁时的生日还是兄长包容的注视,年的流浪早早叫他学会不端庄,忍受一切风光时从未尝过的屈辱。
委屈吗?
当然是委屈的。
恨吗?
自然也是恨的,但恨的对象却不知惦念谁最合适。
居平明攥紧铜钱,闭上已盈满泪水的眼,他身朝里侧躺在床上,棉被是新打的,蓬松柔软,恍然间他又觉得这一切似乎又回到当初那个时间点——那时他还是礼部侍郎的亲弟弟,吃穿用度不会奢侈却也不会寒碜到缩衣减食的地步。
想到往昔,又忽然哀惋兄长的遭遇。
他将铜钱绕两圈系在手腕上,点起灯来,借着微弱的火光执起一卷书来。
——想替兄长申冤,最优解便是走兄长走过的路,考取功名,换得一个面见当今圣上的机会!
少年的动机单纯,却经得起阻扰困苦的打磨,难有人不为之动容。
叶衹明站在屋外,温暖的眼眸中倒映着那跃动的灯火,他没有敲门,独自安静在重新堆着积雪的屋檐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