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客栈乃是整个西北最大的客栈。一共八层,地下两层是酒肆,分别叫做百堂和风阁,此地有歌姬美酒、赌场藏书。地上六层便是供人住宿的地方,其中最好的一间屋子叫作贵室,足有八扇窗户,每扇窗户景色不同,只此一间便能将敦州城的一半繁华尽收眼底。
小二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眨眼间他就脚底抹油溜到了贵室一扇窗户下面。他捂着嘴站在死者身边,眉目紧蹙,眼睛却挣得老大,生怕看不过瘾。
那死者面部朝下,一身粗布,头发花白,看不出年纪,但小二硬是觉得有些眼熟。
余玉探出头来,疑惑道:
“这人的身影,和我们方才路过石桥时见过的那位好像啊。”
桑冬青点点头,“我也感觉就是同一个人。”
“就是同一个人。”宋和渊淡淡道。
余玉吞了吞口水道:
“那这人可真够奇怪的,明明穷得都去做乞丐了,却还能住进百闻楼的贵室。”
这人虽然落魄,但对他人的施舍并不在意,桑冬青内心觉得此人应当不是乞丐,她道:
“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人是乞丐啊?”
“你瞧,他都死了好一会了也没人来替他收尸,不是乞丐是什么?”
“没准是外乡人呢。”
此时人群外突然有人厉声喝道:“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让道。”
众人回头一看,来者足有十来个,为首的那个青衫幞头皂靴,乃是敦州太守王薄至,他怒目圆睁,一脸凶相。
“百闻楼主人杜若何在?”
话刚落音,阁楼上就传来一声开窗户的声音众人仰头看去,只见一位长眉圆眼的男子答道:“大人恕罪,我这就下来相见。”
这男子就是百闻楼的主人杜若了。
杜若疾步走下楼,脸色略带病态白,道:
“小民参见大人。”
“杜若,本官问你,死者何人,你与死者是何关系?”
“死者是画荣的主人画来荣,小民和他是普通邻居。”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肃静!”周围的官差喝道。
杜若继续道:“小人半个时辰前路过石桥时,看见上面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他如石块一样立在桥上岿然不动,小人担心他想不开,便上前搭话。这就发现他的身份竟然是小人的邻居,隔壁画荣脂粉铺的老板画来荣。”
“那他与你说了什么?你们可曾发生争执?”王薄至道。
“他说想上小人百闻楼的贵室坐坐。小人当即应允,没成想他一来就跳楼了。不曾发生争执。”
“你在桥上遇见画来荣时,可有人证?”
“伙计祥云。”
“大人,死者确为画来荣,系自杀。”仵作来报。
“行了,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就通知死者家人前来认尸吧!”
还没搞清楚死者原因呢?怎么就事情明了了?桑冬青想。
“杜老板,你们店内死了人,这可不吉利啊!”
“是啊,今天还是七月初七,这谁还敢住进去啊?”
“就是就是,退钱!”
虽然自从画来荣跳楼时他就想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但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他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屋内的账房,“诸位,退钱请排队。”
桑冬青眼疾手快扶住摇摇欲坠的杜若,“杜老板,您没事吧?”
“没事。”杜若摆摆手摇摇晃晃起身,“劳烦姑娘送我上楼休息。多谢。”
桑冬青看了余玉一眼,余玉心领神会道:“齐萦,杜老板既然这样说了,你就去吧,我们在这等你。”
桑冬青原以为杜若只是随便找间近一点的屋子休息,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到了贵室。
莫非是也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不等桑冬青开口,就听见杜若道:
“齐萦姑娘,我见过你们的商队,你们是来敦州做生意的吧?”
桑冬青点点头。
杜若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冷冷道:“做生意的人去哪里都可以就是别来敦州城。”
桑冬青疑惑道:“敦州是西边久负盛名的商都,您怎么这么说呢?”
“齐萦姑娘,你虽身为下人,但却也一颗善心。在那石桥上,面对苦难之人毫不犹豫分出自己的口粮让杜某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所以我才把这些话说给你听。你若不信,请看窗外。”
桑冬青顺着杜若手指的放向看上去,一艘艳丽复杂夸张的画舫映入眼帘。
“你看见了什么?”杜若问。
“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