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像是没听懂，只隐约有点明白。呼啸的阴风拂过脸庞，刮得有些生疼。他站到了石桥边缘，没几分犹豫，眼里却满是哀戚。“济灵”因为与自己前世的缘分而再次来到东方；“济灵”非神灵而是恶魔，暴露了身份在这里很危险；“济灵”不能再陪着自己，他们之间有血脉的隔膜……“没什么的，不过下去见见尸山鬼海罢了。”

他看了眼浮石上的“济灵”：“如果他是因为在我身边才会这样，此处事了了，请先生送他回该去的地方，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这番话怎得如此耳熟？鬼王还在回味，却见向晚当真一纵而下。身体在急速下坠，穿越绿影，穿越红雾，耳边烈风鼓动，他紧紧闭着眼，并不害怕。鬼王告诉他太多东西，偏偏他避无可避，只得由这些讯息窜进脑袋。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承接不了所谓神之子的使命，临了还是会说服自己勉强去做：总在这种时候想做个好人，也还不算太坏吧？他很快就见到谷底景象了，像有一双柔和的巨手托着他，向晚坠落减缓，稳稳地落了地。

赤河淌过，剥了皮相，一具具骷髅刀兵徘徊在战场的废墟中，挥舞着手中兵刃，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向晚直想吐出来，没走两步，脚先软了。他发怵片刻，迷迷糊糊，有人伸出手来要拉他一把。他一抬头，却是惊喜：“你没事啦？怎么也下来了？”

“济灵”是一心要追随向晚而去的，鬼王索性做个人情，解下乌木令施以秘术，绑在他腰间，至少能片刻间阻滞邪能继续腐化。“底下到底有什么，你非得要他下去？”鬼王看了眼半死不活的恶魔，一脚把他踹了下去，意思是要他自己下去看了。只是现在他跟个废物一样，不仅啥也帮不上，还会吸引野鬼的滔天恨意——这些鬼怪迷失百年，可都记得自己命丧谁手！

“你是笨蛋吧？他要你下来你就下来。”向晚一脸傻笑爬起来，刚还哭丧着，现在没事人一样，他也不争辩：“那现在怎么办，就沿着路往前走吗？”骷髅闻着响动，已朝这边聚拢，片刻就已经包围住了二人。

“你躲我后面。”“济灵”取下乌木令开道，恶鬼咆吼着不敢近前，他倒要看看底下的法阵是什么名堂，让鬼王这般执着。

溶洞里这群人还在和九长老胶着。东川想着不能在这白耗时间，站起身来：“大兄弟，鬼王要你拦着我们多久？”老九坐在石台上闭目养神，只回道：“天黑。”“干坐着多无趣，聊聊呗。这趟结束，你是不是要离开人界了？”

九长老知道这小子心眼多，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斜着眼看这道士，瞧他脸上似乎不急不躁：“大人没说，地界近年来无要事。怎么，这边事完了，你要找人来乐园闹事？”东川笑着回道：“老哥说的什么话？你也不过替人办事，事了了，自是要挑个日子坐下喝两杯，上回的故事都还没听完。”

这道士是回想起上次说的鬼故事，如今对照起来，不就是地界往年的秘辛。九长老心里暗骂这小子记性忒好，嘴上只回复：“好说好说，鹤池的清酒多带几坛。”“那你讲到冥河畔，入冬时能远远看到的满地嫣红，还有把犯了错的小鬼丢进河里……”

九长老鬼杖震地，示意他别再问下去：“再聒噪把你嘴缝起来。”安承运在旁听二人说话，手上没停着，运转着星盘推演一番，欲查探这位九长老是何来历。命星黯淡，灰沉无光，却是地界中人的表征，只这行迹却是怪异，行至中途又折返而回。

既然小道士出师不利，自己也该尽力一试。“先生，小的是人界无名小辈，会使些星象占卜。方才犯忌自作主张替你占卜，却有事请教。”安承运手握星盘上前，也不怕惹恼对方。“注意到了，我没打断。你不必自谦，我听闻过人间卜算第一人的名号，你且说吧。”

“祖上多年前在逐星谱上就记录过‘逆行回转的命途’，只是案例稀缺，无一例外，都是身份地位颇高的仙长。而今日我瞧先生命星的轨迹也是如此。”

“说得好，是说我这些年没点长进，在倒退。”他语气平平，配着一脸阴沉，听来却教人毛骨悚然，“你不妨也算算鬼王的命途。”

这安承运也真是勇气过人，竟直说自己曾算过的：“他的更怪。情形只比神之子好一些，能找到命星，但丝毫无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