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心软了。
“医生说,安静的环境有助于稳定我们初夏的情绪,先前叔叔以为在家就能帮助到初夏,没想到近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多,初夏也能感觉到吧,自己最近情绪的起伏比以往都要频繁。”
“……”
最开始,初夏的声音太小,任辛树仅能听见对方几声哼哼,他轻笑:“不好好讲话,我会默认为你没力气哦。”
威胁意味浓烈,听得初夏烦闷,他无法忽视身后冷飕飕的风,微偏脑袋视线对上掀开他秘密基地的坏家伙。
“那你要打我,然后逼我吃饭吗?”
初夏答非所问。
“说什么呢。”任辛树哭笑不得。
“……”
这样谈话到最后也是无用功,初夏脑子昏昏沉沉,这几句话已经耗干净他全部力气,如丢了壳的小动物躲在帐篷角落,似乎打定主意不与任辛树对视。
还是任辛树妥协。
“你已经一天滴水未进,就算想跟叔叔抗争,身上没力气又怎么行动?”
仿佛撕开那层名为虚伪的表象,任辛树前倾身子,缓缓伸出手。他胳膊很长,能轻而易举触碰到初夏的脚,再稍微张开食指,便能捉住那不堪一握的小巧脚踝。
初夏听了,他撑起胳膊,侧身凝视挑起门帘的男人。一小朵毛绒团子正好停靠在他额头,稍稍软化了任辛树过于硬朗五官,倒透出几丝与黎先生相差无几的水乡温柔。
对他来说,更像是遥不可及的梦。
——好奇怪。初夏垂眼。
他分明是北方人,却贪恋不属于北方的细腻,仿佛南方才是他的故乡。
对于小时候的印象,初夏其实记不太多,如一层模模糊糊的雾,笼罩在他整个童年。
对于父母、朋友,他毫无印象。据说父亲因意外去世,母亲因伤心过度而撒手人寰,家里就剩他一个小孩。
后来,初夏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不过按理来说,曾经的家里应该是有和现在一样的布局,毕竟只有在玩偶堆里,初夏才能勉强体会到安全感。即便这个东西,还是任辛树亲手为他搭建的。
他的沉默落在任辛树眼中,就像是一个无声信号:默许男人接下来的任何作为。
紧接着,脚踝上的手指微缩,力度不算大,也足够初夏无法挣脱,宛若拖行大号的玩偶娃娃,轻松将人移动到灯光下。
外面光线刺眼,初夏一时不适,略微眯起视线,脸颊埋在臂弯,后腰却高高弓起,像是在无声撒娇。
“……”
显然,任辛树也这么认为。
“好了初夏。”
他拍拍人小腿,刚想说多大人了还对叔叔撒娇,转念一想以自己年纪,初夏在他面前不还是个孩子,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今天晚餐有虾仁玉米馄饨,清蒸多宝鱼,还有一小份草莓奶油蛋糕。”
说话间,任辛树起身,原本放在木桌上的餐盘移动,接着停在初夏手臂处不动。
任辛树虽未逼迫,可动作毫不给人喘口气的机会,初夏被迫抬头,视线落在那堪称赏心悦目的餐盘上。
初夏视线微偏,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后开口询问:“刘姨也负责晚饭了。”
“不,都是叔叔亲手做的。”
说话时,任辛树仔细观察着初夏的面容,生怕错过半点异样。结果后者神情如常,让他找不到丝毫差错,这才勉强就此作罢。
知道这顿饭躲不过,初夏只能强迫自己的胃口苏醒,即便像是往嘴里塞塑料纸,他还是一勺接着一勺,在任辛树注视下吃了个干净。
就算有讨厌的草莓,他也咽下去。
这是任辛树给他的提示,男人用这样不算磊落的手段,向初夏作警醒。
越相处初夏越觉得他不可理喻,任辛树仿佛变了个人般,先前的宠爱与温和自岳夜来到这个家后无影无踪。
不。
应该说,这才是任辛树本来模样?
“还真能装得一副好相貌。”初夏踱步到窗前,低头撇嘴。
外面暗夜沉沉,除去庭院门口的光线外,住宅周围全是影影绰绰的松树与冬青丛:孤独、压抑、沉寂,一如既往的是初夏的心。
正当他转身离开。
一道细微的手电拧亮,如漆黑大海中唯一点光,映出了岳夜的影子,以及初夏错愕睁大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