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去追兵之忧,从皇城到离开郢阳,一路顺通无阻。
夜风萧瑟,明月高悬。
三人找到一座荒废的道观借宿。
风习习布下结界,抱着秋水流的手臂,靠在他身上倒头就睡。
听见少女平稳的呼吸声,秋水流捡起一旁的短枝,丢向守在门口的紫貂妖。
紫宿身为大荒妖王,万妖敬畏,哪个敢这样对他,除了那个把他摁住地上摩擦的千星。
他眉头隐跳,压下心中的那股怒火,转过头,虽是夜色,仍能看清少年无声的唇语。
他让他过来。
少年神色冷淡,并非颐指气使,紫宿消了心头的恼火,从门槛上起来,掸掸下摆的灰尘,走到他身旁,盘腿坐下。
落下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声音的小结界。
“少主,您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属下。”
秋水流对他的阿谀奉承敬谢不敏,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是妖,为何会认识羽族凤凰?”
小凤凰没见过他,可是他对小凤凰却意外地熟稔。
紫宿瞥了眼那睡沉的六公主,看起来他是吃醋了。
“少主别误会,羽族六公主的名号整个天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属下也只是随着君上、不,少主看望过她。”
“哦?她与魔尊千星相熟?”
提及此事,紫宿言语热切:“那简直不能再熟了,六公主自小、不,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在君上堕魔之前,六公主就一直陪在君上身边。”
“堕魔?”他抓住了这个敏感的词眼,“魔尊千星堕魔,他是仙?”
“是上古天神。”
不轻不重的四个字,落下来却让人心神发颤。
秋水流垂下眼睫,全无乍然的狂喜,反倒升起一股无端的忧愁。
是神是魔又如何?
“紫宿,你记住,我是秋水巫族少主秋水流,是玄英仙宗玉真门下云微的弟子云流,我只是我,我不是你口中的魔尊、神君,你所说的,于我而言,不过是长街上茶肆中说书人拍案而起的故事。”
少年抬眸,静静地看向他,“你可以离开了。”
紫宿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世间只有魔尊千星才能召出冰渊魔剑,他是魔尊千星转世,无可更改。
“你难道不想知道如何解封六公主的族人吗?”六公主现在记忆全无,私自下界恐怕只为一件事而来。
果不其然,一提及六公主的族人,面前的少年神色立即有了变化。
“只有魔尊千星,才知道解封六公主族人的方法。”
秋水流正欲追问,可靠在臂膀熟睡的少女忽然滑入他怀里。
他下意识扶稳她的肩,再抬头时,小结界已撤,紫貂妖不知所踪。
风习习睡了一个大饱觉,再次醒来时,天朗气清,要是忽略道观外枯败的草木,真叫人以为是夏天。
门前,少年扬了扬手中的纸包,“来吃早饭。”
风习习嗅到纸包里的板栗香,蹭的起身往外面井边跑,三两下,漱口洗完脸,奔到他身边:“你在哪儿买的呀?”
“附近的镇上。”秋水流打开纸包,将板栗饼递到她手里,顺势用手背擦净她脸颊侧的水珠,“馋猫。”
风习习嘿嘿两声,咬一口板栗饼,又酥又糯。
她太久没吃到热乎的东西了,都饿瘦了。
“天昊已经下令,全国禁空,这儿有去边境的水路,好免去那些搜查。”
“嗯嗯。”少女乖巧地点点头,腮帮子圆鼓鼓的,全是食物,宛如一只囤货的小松鼠,可爱得让人想挼两把。
他不由笑笑,轻轻撅了撅她圆鼓鼓的脸颊,“走吧。”
赶到渡口时,正值正午,巡逻松散,极好混上货船。
两个刚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坐下,便瞥见甲板角落里的大箩筐颤动一下。
秋水流提剑过去,轻轻挑开箩筐,一剑横在藏匿之人的颈间。
“侠……侠士……”他弱弱举起双手。
风习习听他声音颇为耳熟,小心地跑过去,绕到这人身侧,歪头一看,刚想开口,猛地意识到他们原来是变幻了身形,现在可不认识。
倒是心惊肉跳的东方策瞧见她之后,眼神回惊作喜,“云师妹?”
若说先前遇到的女子有云师妹的影子,眼前这个圆润可爱的少女同七年前小姑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他彻底掀开箩筐,仔细端量:“云师妹,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可爱。”
风习习摸摸鼻子,她还想装作不认识他。
谁知道他一下子就把自己认出来了。
东方策低头看了眼颈上未出鞘的剑,想到她的兄长,这两人感情深厚,从不分开。
那背后之人的身份也不难猜出。
他抵着剑,转过身,虽然已经猜到,可还是被少年那一头白发惊得瞠目结舌。
“云……云……云师弟,你……”他往那白发瞅两眼,生怕触到他的伤心处,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秋水流收剑,从容回道:“中毒,白了。”
“那也、也好看!”云师弟表面上不在意,可试问哪个少年会接受满头白发,东方策唯恐他伤心,又因自己触及他的痛处,心虚内疚,便郑重其事,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这头白发衬得云师弟仙姿清绝,犹如谪仙下凡。”
秋水流无语,抱剑朝栏杆一倚,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
云师弟的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东方策似乎找回了从前的感觉,笑着问一旁的风习习:“现在正是你们山门开山收徒的时候,你们怎么会在此?”
又是这句老话。
风习习学着秋水流,同他半真半假的扯:“收徒已经结束了,我们出来是为了找两味灵药。”
“什么灵药,没准我有。”身为南正王朝的皇子,天机门的弟子,世间珍奇之物,数不胜数。
风习习摆摆手,“我师父说过,这药很难找的。”
“那到底是什么药?”他从袖中掏出药袋,“云师妹,我这里可有许多药材。”
风习习摇摇头,如实说道:“我也记不住它们的名字了,反正非常难寻。”
东方策:“……”
瞧见东方策一副哽住的模样,秋水流心情甚好,半是认真半是调侃:“一味药名唤‘九叶七根三色单瓣花’,另一味是‘红眼紫光黑蟾’,王师兄可听说过?”
这两味药生长于险境,连典籍中都未记载,应当云清真人为了打发这个单纯的小徒弟,诓他们的。
谁料东方策听见这药名,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风习习看见他探药袋的动作,满眼惊诧:“你、你真有?”
怎么会如此凑巧,其中一味,正在他的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