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的闹钟响起,季屿川爬起来洗漱,顺手给自己量了体温。
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不过大病一场,身上还是有些乏力。
他在三分钟以内完成洗漱,抓起钥匙刚要拉开门,又反应到什么似的折返回来。
刚刚拿钥匙的地方旁边有瓶糖浆,上面贴着张纸条“记得喝药”,字体歪歪扭扭。
他用笔在后面写上“谢谢”两个字,贴到另一间卧室门上。
往日的早晨他总感觉自己像流浪八百年的魂,现在却罕见的有一丝愉悦。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他,虽然风寒感冒喉咙并不会痛。
将近二十分钟公交车才慢悠悠驶来,正值早高峰,他费劲地挤上去,随着行驶的车子左摇右晃。
空气中各种香味、汗味、早点味混杂着钻进鼻腔,闻得人直犯恶心,他用袖口死死捂住鼻子。
这样的车他每天往返公司要倒六趟。
所谓公司,不过是间小破杂志社,出版的无聊杂志没名气没销量,在市场中夹缝生存,看起来随时会破产。
老板是个软饭男,受的气总在他们身上发泄,稿子要来回改好多遍,卡着下班时间开批判会,还爱找各种理由扣钱。
这种人活该没有赚钱的命。
员工换得很勤,所以大家都不太熟悉,季屿川已经是干得最久的一个。他时常幻想离职,真有那天一定要狠狠骂回去出口恶气。
从最后一趟车上下来,他掏出一个包子,边走边往嘴里塞。
这家包子味道很一般,馅像搅碎的卫生纸糊,但是价格便宜,充当了他两年的早午饭。
肉素加起来刚好六种馅,每天一种,省钱的同时还能维持基本生命体征,不至于营养不良进医院。
进门前他提前做好了思想准备,昨天才请过假,今天肯定逃不开当靶子的命运。
果然,老板见到他,立马要他上交重改的稿子。
那张稿子已经被他团成一团,老板看到后嗓门升高八度,从稿子烂上升到工作态度烂,唾沫星子乱喷。
他挨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顿骂,前一天欠下的要加倍还上,扣钱自然也少不了。
办公室的门发出一声巨响,脆弱的门板摇晃两下,像是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倒地。
屋子里只余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墙上挂的破旧时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代替老板催命。
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季屿川坐回桌前,一下下把稿子摊平。他读着上面的字,熟练地为自己泡上速溶咖啡。
下晚班的路上,池砚舟的耳机里放着苦情歌,他记不住词,跟着调子乱哼哼。
脸颊忽地一凉,他伸出藏在袖中的手,几片洁白落在他掌心又化开,下雪了。
常年生活在南方的人几乎见不到雪,他像被定住一样,仰头对着飞舞的雪花发愣。
有雪花飘进眼睛,他的视线模糊一瞬,眨眨眼又恢复清明。
他突然解冻一样掏出手机狂按拍摄,再打开相册却只见一片黑。
一定要下到明天早上啊。
雪越下越大,羽绒服已经落满了细细密密的白,他收回冻得发红的手,想着明天出门一定先在雪地里打几个滚。
天气太冷,池砚舟进家门衣服都没换,就要赶紧烧壶热水暖暖身子。
大概是因为降温,水龙头的把手被冻住,怎么也拧不动,他稍微用力,连接的水管就从中间爆开,裂口处疯狂往外喷着水。
他吓了一跳,拽过水桶接在下面,跑出门找维修师傅。
楼道里花花绿绿的广告贴了一层又一层,半天他才找到一张能看清号码的。
电话打到第三次时才接通,对面麻将碰撞声不断,嘈杂的人声里,一声激动的“胡了”格外响亮,随后有人操着一口方言应声。
“喂,你找谁啊?”
“我修水管,麻烦你快点过来。”
池砚舟报了自家地址,对方说很快就到,可紧接着又喊再开一局,他再打算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
他焦急地在屋里转着圈,想起应该关水闸,可他找遍了整间屋子也没找到闸门在哪。
卫生间的水桶很快被接满,多余的水顺着桶边流出来,地漏本来就不太通畅,现在已经积起薄薄一层水。
池砚舟想把水倒进马桶,却没想到桶有这么重,他没拿稳向后仰摔在地上,整个人被水浇得透湿,鼻子也灌满了水。
他爬起身剧烈呛咳着,终于缓过这股难受劲,才发现桶底磕到马桶沿,破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这下连存水的工具都没了,他眼见卫生间的水哗啦啦流进客厅,又着急地打电话催促师傅。
再折回水管前,他盯着呲呲往外冒的水,把水壶拎了过来。
少浪费一壶是一壶。
他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挨个拿过来盛水,在桌上摆了一整排。
季屿川终于回来,见此情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赶紧跑去关水闸。
整间屋子已经快被水淹没,每走一步都能踩出一圈涟漪,他再晚回来一步都要漏到楼下去。
水中间还站着只落汤鸡,他扶着自己的太阳穴,让池砚舟先把自己收拾干净“湿着衣服在屋子里,也不怕着凉。”
池砚舟哦一声钻回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