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笛练够两个小时,松行带竹钰辞进屋去吃下午茶。
松家祖宅内部装潢古韵悠然,竹钰辞从前来过一回,但再次进门还是有种乡下人进城之感——他自家虽然有钱,但和秦越柏两人都不大热衷奢华,更不懂奢华,何况松家这样的精细讲究,远超“奢华”二字。
屋内陈设处处有来历,不是名家古董,就是元勋亲笔;光一个螺钿工艺的小屏风,便是传承百年、举世难求,拿钱去估价都是一种玷污。
“公司还好吧,有没有碰上什么问题?”松行问道,接过他的笛子,和自己的一起放进丝绸笛盒里,随手打开音乐,巴赫大提琴二号组曲的旋律悠扬而出。
楚天渡恶心的面貌在脑海中浮现一秒,竹钰辞摇了摇头:“没有。生意嘛,无非就是吃亏的事,推对头去干;拿钱的事,领着朋友一起上。还好有——还好秦越柏布局长远,现在越锦面临的项目,大部分都是拿钱的。”
二人坐到紫檀木鸾凤刻纹圆桌边,侍从按照少爷吩咐,早在桌上镶玉陶瓷架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冷熏三文鱼,冒着热气的蜜汁牛肉煎、樱桃饼,枫糖奶油小蛋糕,咸爆米花粒,都是竹钰辞在学校时常吃的。
他喝了口血糯米奶茶,泛粉的白嫩指尖转着瓷架,一样样挑着往嘴里送,听松行笑道:“楚天渡那厮没找你麻烦?”
“你怎么知道?”竹钰辞噌一下抬起头。他嘴里塞了两块牛肉煎,腮帮因此圆圆鼓起,特别可爱,松行忍不住去戳,戳到第二下时被他嫌弃推开。
秦越柏目光晦暗,伸手摸了摸竹钰辞被戳到的地方,却没有说什么。
“秦总不在,越锦就你一个人,他楚家又傍上了大人物,楚天渡那种浅薄性子,怎么可能不趁机威风一把。”Omega师弟小脸软软的,松行有点遗憾地收回手,提起楚家,语气转凉:“这么说,他真为难你了?很好,师兄回头就给你找场子去。”
竹钰辞苦笑一声。楚天渡对他何止是为难?那简直是言语骚/扰,刻意折辱,但偏偏这种事又不好过多解释,他只能转而问道:“师兄准备怎么帮我,他家不是有人么?难不成那人你也认识,能不能帮我——”
“那人我认识,但我不能帮你牵线,也不能告诉你是谁。”松行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堵了回去,“不过我要护自家师弟,还是能护住的,你不用担心楚天渡。”
他都这么说了,竹钰辞也只能放弃深挖。反正今天他来就是为了练笛,得知松家能压制楚家已是意外之喜,他放下一桩心事,胃口大开,又吃一块三文鱼。
松行含笑看他吃东西,两缕发丝垂在额前,将他英挺的眉骨点缀得极为俊朗。
竹钰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怀疑自己饿鬼再世的样子有辱斯文,心虚找话题道:
“对了,师兄要教训楚天渡的话,记得要狠狠教训,不然他不长记性,还会欺负我。”
他和楚天渡初见结怨,松行一清二楚,甚至他和傅声声给楚天渡起“小楚崽子”的外号,松行也知道。但还有件事,他一直没说给师兄听过。
他咽下一口奶茶,回忆道:“其实,我跟楚天渡真正结仇,是上大学之前那会。”
“我重整了下我们那个财务系统,恰巧楚天渡也做出了点成绩。楚烛大概在家里总拿我俩比较,他在他爹那受了刺激,转头却来找我发疯。
当时有个工程竞标,他非要跟我争,但最后还是我赢了。他斗法没斗过,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对吧?但他不认,非要说我是靠秦越柏才拿下那场竞标的,还说——还说巴不得秦越柏赶紧早早死了,让我再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看在楚家和越锦合作的份上,竹钰辞此前和楚天渡都是小打小闹,对他很是嘴下留情。
直到楚天渡咒秦越柏早死,他终于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痛骂,骂他自大蠢货,长得丑还老肖想养Omega做宠物,没一个Omega能看得上他这么下/流的Alpha。
“骂得好!”松行果然抚掌大笑,“楚天渡怎么有脸说你靠秦总,明明他才是从出生就靠楚烛的纨绔废物!”
竹钰辞深深点头:“就是。而且师兄你看,我可从来没招惹过他,是他一直找我的麻烦。你在那位大人物面前替我说情的时候,一定要强调这一点,我是无妄之灾来的。”
“好了,你放心,师兄一定给你把事办妥。”松行转过瓷盘,哄他再吃几块点心,“再坐一会,喝完茶师兄带你去前山赏鸟消食。这里群鸟都是野生,也有老一辈买来名贵品种放养的,叫声很不错,你会喜欢的。”
“这里可真是宝地。怪不得老师总说你笛声有灵性,住在这种远离名利、超凡脱俗的地方,可不有灵性么。”竹钰辞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对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羡慕到嫉妒。
松行倾身,不动声色地欣赏他略微张开的修长肢体,并不言语。Omega师弟只来过松山寥寥几次,对这里不了解,才会说松山远离名利;实际上,这里每日迎来送往的多是权贵,否则在这土地资源极为稀缺紧张的当代,松家又怎么可能保住这么大一片山头。
不过,竹钰辞对松山印象这样好,正合他意,故而也没必要点破真相。
“你光记得我,怎么不记得她夸你的话。”松行点点他白皙光洁的手背,“‘纤纤春笋,红粉凝脂,天生用来按笛孔的’,我就从来没听过她这么夸第二个人的手。”
竹钰辞大言不惭:“这怎么叫夸?皮相而已,老师只是客观陈述!”
“就臭屁吧你。”
两人谈笑风生往前山走去,秦越柏有那么一瞬间想抛弃所有平静的压抑,把迄今积攒的香火都用在此刻,烧了这整座碍眼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