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柴的灰烬和黑炭将他的手染成漆黑一片,指甲缝里也塞满了泥土和炭灰。
“侄媳,让下人来吧。”
瑞王没忍住出声劝道。
在梁曦和回答之前,云徊雁心中便已有了答案,他不会答应的,有的事就是要亲力亲为才能解气。
和高门大户里端庄威严的掌家女主人不同,他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肆意妄为地活着,不去管旁人的口诛笔伐,只管自己那一口气顺不顺。
果不其然,梁曦和拒绝了瑞王的提议,皮笑肉不笑地说:“夜里风凉,王爷还是回帐篷里歇着吧。”
瑞王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能不认同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等到火堆布置好了,梁曦和便站起来从士兵手里拿过一个火把扔进其中,等那凹陷里的木炭全部变成红色,四周的木柴也亮起了火光时,他瞥了敖一眼,“扭了脖子扔进去。”
敖利落地将两只鸡的脖子扭断,紧紧抓着仍由它们垂死挣扎了一会儿,才将死透的两只鸡扔进火堆里。
火势逐渐变大,鸡毛被燃起,散发出一阵焦味。
梁曦和这才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仰着头,淡淡地说:“今日闹事者,皆去分食鸡肉,得食者,免罪,未得食者,驱入山林,生死自负。”
“不可将鸡带出火堆,不可熄灭火焰,两炷香为限,逾期而未得食者全部驱入山林。”
火堆中的两只鸡被火焰吞噬,鸡毛被烧得噼啪作响,即便是再无知的孩童也知道,这鸡还没熟。
那鸡的死法是被扭断了脖子,所以淤血堵在其中不得出,带着一股浓浓的腥臭味,而且鸡毛未除,鸡肠未洗,实在难以下咽。
一炷香已经燃了小半,还是没有人上前去吃鸡。
敖挪了两步,借着夜色的遮掩踹了一个流民一脚,那流民愤然回过头瞪着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什么话。
可是敖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又踹了他一脚。
那流民只能黑着一张脸走到火堆边,将手伸进火堆里拿起一只鸡,一双大掌带着厚厚的茧子,灼热的温度和火焰并没有让他太过痛苦,他三下两除二将鸡翅撕下个尖尖扔进嘴里,然后看了梁曦和一眼就退回了人群里。
梁曦和也信守承诺,没有再让士兵压着他。
这时又走出一个流民,从火堆里捞出外皮已经烧成黑炭的野鸡撕下一片鸡肉扔进嘴里,梁曦和点头,他便走开了。
只是他走开后便将嘴里的鸡肉吐了出来,他自以为做得很隐晦,却不知梁曦和和敖瞬间就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回梁曦和没有再使唤敖,他从璟王府出来时也带了几个侍卫,便叮嘱那几个侍卫将人撵到山里去。
将人撵走时还给他分了巴掌大小的一袋粮食和一水囊的水,那流民混不吝地接过东西,都不需要侍卫撵,自己就巴巴地往山上走了。
许多流民看被撵走还能有粮食拿,便急冲冲地吃了鸡肉又吐出来,不出意外地都拿到了粮食和水,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带着粮食和水离开的流民越来越多,直到山中发出一身惨叫,梁曦和勾起唇角,“还有谁要走,站出来拿了粮食和水就可以离开了。”
没有人敢动,因为每一个进山的人都发出了惨叫。
而那些还有进山的人立马扭头往营地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呼救,只是流民营地没有人敢去接应他们,他们生怕自己动一步,那个被驱逐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只是那些人终究是没能逃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山里追出来了,发出一阵愤怒的低吼声,然后将他们扑倒后了解了他们的性命。
因为营地和山隔得太远,站在营地的人看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乘风而来的惨叫声,他们下意识地往营地中间挪动,迫切地想要躲回自己的帐篷里。
“带人去看看。”
瑞王小声吩咐自己的家仆,他终究是慈悲惯了,对那些流民也有几分于心不忍。
可梁曦和却出声制止了他,“王爷何必强求,这本就是他们自己选的。一条生路,一条死路,生路不走,那便走死路。”
“话虽如此,可他们罪不至死。”
“为何罪不至死?”
梁曦和轻蔑一笑,阴冷的目光落在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流民和士兵身上,“若是在府里,打扰主子安寝还不知悔改的家仆,早就被杖责了。他们喜欢争抢鸡肉,我便让他们争抢,也算全了王爷一份慈悲心。”
“可偏偏他们一身反骨,鸡肉也不吃,生路也不选……”
梁曦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怪夜风习习,带来了他们的惨叫,扰乱了一些……不想选生路的心。”
他话音刚落,流民和士兵便争抢了起来,若不是畏惧梁曦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又将是一场混战。
第二炷香也已经燃了大半,火堆里的鸡已经被争抢得所剩无几。
梁曦和用树枝将一团漆黑的鸡肉挑出来,指挥着侍卫将其割成大小均匀的鸡块,然后大发慈悲地说道:“过来吃了,今夜的事便了了,往后若是还敢再犯,便没有吃肉这一条活路可走了。”
他说完便离开了,只剩下几个一边干呕一边吃鸡肉的士兵和流民,他们模样凄惨,可此时此刻却没人笑得出来。
许多人看着自己手上的烧伤,望向梁曦和的目光带着发自内心的恐惧。
只此一夜,梁曦和蛇蝎之名响彻上阳城。
那最是纨绔无状的少爷公子听了他的名字也得闭嘴,那总是挂在嘴边的荤话也不敢沾着他的名字说上一遍。
好似只用了三天,上阳城便人人知道璟王府的三少夫人是个蛇蝎美人,嚣张跋扈,心狠手辣,是个不能惹的狠角儿。
梁曦和的名声彻底坏了,但这是福是祸,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