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那是你七八岁时候的事情了,那时你已经在江晏的教导下练起了基础功。
你扎着马步,眼睛却在瞟飞花风草、促织蝴蝶:“江叔江叔,江湖是什么样的啊?”
“你觉得是什么样的?”江晏就坐在你旁边,给你削着小木剑。
“快意恩仇,美酒佳人!画本子就是这么写的。”
江晏轻笑:“小小年纪还美酒佳人。”
你不服气:“我不小了。我可是在学堂做了老大的!”
“又调皮捣蛋了。”江晏用小木剑的剑柄敲你的头,又用它敲你歪七扭八的身体,“扎个马步都不稳还想去江湖。”
“因为江叔一直去江湖,我要跟江叔并肩作战。”
“然后呢?”
“然后江叔就不会一直离开不羡仙了。”
江晏沉默了,他自然想陪你待在不羡仙。江湖并不是只有快意恩仇、美酒佳人,还有尔虞我诈、风云诡谲。可是义父之死没有查清,他这辈子都无法安定下来。
你很向往和江叔并肩作战。你早早就发过誓,要了结江叔在江湖上的恩怨,让他可以一辈子在不羡仙肆意喝酒。但你见江晏沉默,心里无端慌神:“江叔,你不想待在不羡仙吗?”
“没有。我是在想你现在这样,要和我并肩作战可不够格。”
你撇嘴,心想江叔在江湖闯荡多年,说不定早已有了三两知己,早已同别人共患难、同生死了。肯定不需要一个小小的自己。心中愈发发酸,总觉得自己生得太晚了,没有参与过江叔前十几年的人生。
你嫉妒江叔的朋友。嫉妒着嫉妒着,眼睛含了水汽:“那,那我现在努力。”
“怎么好端端就哭鼻子了。”江晏蹲下来,用手指小心揩你的泪水。谁知越擦,泪水就越多。
到最后你马步都不扎了,就抱着江晏嗷嗷哭。
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委屈。
江晏不知所措地拍你的背:“别……别哭了。今天你不用扎马步了,我给你买最喜欢的那个蝴蝶花灯?”
你在他怀里摇头,哭得惨兮兮:“江叔,你是不是跟别人闯荡江湖了,不要我了?”
江晏笑出声,随即知道你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心中有了伤疤。但你哭得又可怜又好玩,江晏没忍住,还是想逗逗你:“我在江南还真有个朋友。”
你立马扒得更紧了:“我讨厌江南!”
你确实讨厌江南,江南有绣金楼。绣金楼屠了不羡仙,烧光了离人泪。
后来你也出去闯荡江湖了,你往北走往西走,未敢往南走。
江叔离家数年,你怕去江南真看到了江叔和别人同行的样子。你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提剑上去就砍,所以你不敢去。
有一年,你再回竹隐居的时候,发现塌了一半的屋瓦上,有一窝燕子。
那时春风刚过岸,哪哪都发着芽、抽着枝,燕子们刚新生。
一只游隼正在旁虎视眈眈,就在它展翅俯冲时。你抽弓搭箭,当场射落。
你救下了那窝燕子,将它们带去了不羡仙。重建的不羡仙人迹渐渐多了,他们会照看好燕子的。
但是你悄悄留下了那窝中的第五只。
暗藏情愫与欲念。
“老杜说,江上燕子故来频。可我的燕子怎么还不回来……江上燕,江上燕,我也求你频来。”
“小燕子你是第五只,我叫你五郎怎么样?江……五郎……”
江五郎,江无浪,江吾郎。
你嘴里含着这个名,如含甘露。
江五郎是燕子,它会在秋冬时南迁,春夏时北归。
而你的江无浪也会北归的。
其三
“江晏,江无浪。江叔你的名字真多。”你跟儿时一样扒着江晏不肯松手,脑袋继续往他怀里拱着。
“多大人了,还黏着我。快松手。”
“我不!都是江叔的错,因为你小时候老是抛下我就跑。你要补偿我!”
“我那是为了……”
“我不管我不管,江叔,浪叔。我要你一直陪着我。”你凑过去啃噬他的脖颈,滑腻湿漉,激起了江晏一身鸡皮疙瘩。
他忍住溢出口的低吟,想推开你。
你紧紧捏住他的手:“无浪,你只是推开我吗?”
你在他的默许中,低笑,凑近耳边:“无浪,都是你惯出来的。如果你不用剑的话,现在可是打不赢我了。”
孩子因为小时候被抛弃得了分离焦虑症,急需叔的抚慰。
叔还能怎么办,娃是自己带大的,还能分开还是咋了?还不是得继续惯着吗?
江晏叹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