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到初冬的过渡中,比赛如期而至,南城的客流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次斗茶赛除了专业评审团队外,为打响知名度,更是邀请了五湖四海的茶玩家前来免费体验研学,南城为数不多的几家酒店一下子爆满。
赛前两天南城的交通就开始拥堵,不少村民趁机发财,临街摆摊,贩卖一系列的“当地特产”,更有甚者竖起了农家乐的牌子接待散客,生意红火得不行。
老林站在家门口,听远处行李箱轮子的声音滚了一下午都没停,仿佛这些人箱子里装的都是沉甸甸的金元宝,送钱去的。他看得眼红,忍不住嚼几句舌根:“我听老李说,桥那边的几户人家,一晚的房费已经从199涨到499了。”
送客的中巴和出租车在那座短短的桥上来来往往,不少房主候在路边,又是帮忙拉车门又是引路。
林瑞走到门边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感叹一句:“都是为了钱。”
初赛当天,林钟没等闹钟响便起来了。
他睡得不踏实,凌晨两点就惊醒过一次。拉开窗帘后,见外面一片漆黑,暗笑自己紧张过了头,然后倒回床上,勉强遮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之后再一觉醒来也不过五点出头。
他轻手轻脚地下楼,其他人果然还没起。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两只停驻在窗口的鸟在叽叽喳喳地聊天。
天公作美,预报说比赛的两日都是无风无雨的晴天。
林钟推开大门,走到屋外,微风兜着清雅的花草香扑鼻而来。已经是十月底,南城依旧一片绿色,不见多少颓败的秋景。他在檐下站了会儿,解锁手机时发现孟谨洲的短信已在收件箱躺着了。
-我现在出发了,一会儿见。
林钟笑着回复了他,见太阳隐隐露出小半张脸,看了眼时间,回楼上换了一套素净纯色的中式服装。
这套衣服是几年前李女士找人给他量身定制的,丝绸材质,设计简洁大方,胸前两行盘扣,手袖处翻折一截,便露出银色的暗纹宽边。
他很少拿出来穿,近几年更是没上过身。前些天翻找出来的时候令他惊喜了一把,光泽丝毫未褪,被光线一照就像月色下缓缓流动的湖水。
只是他这几年身量瘦了点,李女士找裁缝重新改小了一点尺寸,使得衣服更为合身。
这次大赛没有统一的服制,但大家都是赛场的老手,不约而同都会选择这种类型的茶服。
换好衣服又过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
“起了吗?”是李女士的声音。
“起了。”林钟应了声,走过去开门,顺便展示了一下行头,“尺寸改得正好。”
李女士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让林钟转了个身,上前替他重新折了袖口,满意地赞赏:“真不错。好料子就是不一样,这衣服放了这么几年还是这么鲜亮,经得住时间考验。”
她话里有话,里里外外暗示林钟“是金子总会发光” 。这话她不敢说得太直接,怕给林钟心理压力,只好借着面料点两句。
林钟哪能听不出来,笑笑:“料子是好料子,人也是好人。”
他笑得时候微微耸了点肩,李女士朝他后背轻飘飘拍了一掌:“背打直,精气神不能少。”
这语气就好像小时候期末考前,李女士把他的校服领熨得笔挺,还要求红领巾叠得端端正正,说考多少分不要紧,精神状态得是满分,然后林钟果然也不负众望地考了高分。
林钟配合地挺直腰板,道:“没问题,您今天穿得也挺好看。”
“那当然,这件也不便宜,买来快六年了,还是耐看。”李女士自己一袭水墨色的低开衩旗袍,端庄又仙气,点评完林钟,回头又去指导老林和林瑞的穿着,然后下楼准备早饭。
那两人今日的任务简单,只需坐在自家的茶席前倒茶。因此服装不需要太精致抢眼,选择舒适不出错的就行,最后分别穿了燕麦色和浅灰色的套装。
前一天约定了出发时间,时针指到七的时候,全家无一人拖后腿,都已整装待发。
他们特意提早出门,避开了拥堵的时间段,一路顺畅,抵达比赛酒店时比预计还早了五分钟。
大赛的主色调遵循传统,选用了高调的橘红色。自汽车开进酒店停车场起,便随处可见鲜艳明亮的横幅,连道路两旁的树干都挂满了海报。
绕过酒店建筑,大赛场地便近在眼前。步入主赛场起,主路两侧每三步就有个遮阳棚,里面摆了统一规格的茶席和茶具。
这样的布置从进门一直延伸到最终的颁奖舞台。背景板上画着的山一样的标志,就是孟谨洲公司的logo。
比赛在棚内举行,林钟按照茶桌上的金属铭牌找到了自家的比赛场地,坐下后才发现郑向东一家也提前到了。
他挂着得意的表情,进场时昂首阔步,走出了一幅势在必得的架势。
像领导视察似的,郑向东依次路过这些红顶棚的摊位,逢人便挥手,好像跟他们打招呼是纡尊降贵的亲民举动,关键是还真有人积极响应。
老林一早的好心情被破坏个精光,气不打一处来,就等郑向东过来给他个眼神杀。不过郑向东今天却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们,径直走了过去。
“算他识相。”老林轻声念了一句,在李女士锋利的眼神中住了口。
孟谨洲说是一会儿见就决不食言,没多久就到了比赛场地,与林钟大约前后只差了五分钟。为避免麻烦,他自觉避嫌,没有在林钟家的棚前停留。
林钟远远就看见他走过来了,那套烟灰色的西服仿佛就该被他穿在身上,衬得肩背挺拔,线条锋利,任谁看都不是好随意亲近的沉稳模样,只在转头见到林钟时,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老林想冲孟谨洲招手,被林瑞眼疾手快地挡了回去:“别让人以为我们攀关系。”
热情硬生生被憋了回去,老林正想咕哝几句表示不满,又被李女士一个警告的眼刀瞪得立马闭了嘴。
林钟大胆又收敛,什么话也不说,只朝着棚外的小旗轻微抬了抬下巴。
金灿灿的加粗字体,毫不避讳地写着119号,与孟谨洲的生日不谋而合。
在林钟眼里,这种别有用意的私心,让他有种大庭广众之下偷情的耻感。
孟谨洲没抵赖,两人目光相接,相视一笑当作鼓励。
过了八点,大部分参赛选手都到场了,不知是否同样出自孟谨洲的精心安排,李相南家就分在林钟家隔壁。
林钟准备工作完成得差不多,见李相南站在一旁透气,看了眼时间,过去打声招呼:“这次准备得怎么样?”
“还成吧,反正尽力了。” 李相南笑着叹一口气:“紧张吗?”
“有点,”林钟看了眼各处忙碌的身影,坦诚道,“忙了这么久,总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我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大阵仗,几百个人聚在这儿,都快密集恐惧了。”李相南轻松地调侃几句,手忍不住伸进裤袋里想掏根烟,可惜比赛场地禁烟,他摸摸口袋,什么也没有。
“能来的都来了,谁不想赢呢。”林钟说。
“可不是吗,郑向东全家都来了。”李相南用目光指了指道路尽头的一座棚。
说完他觉得这话不妥,又补充道:“不过我看好你,准能赢过他。我不求别的,有个名次就知足了,回头好印到包装上宣传。”
有关郑向东的事已经影响不到林钟的情绪了。他知道李相南没别的意思,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就别自谦了。可惜按规定参赛者不能参与打分,不然我还挺想尝尝今年你做的茶。”
“这规则也好,否则相熟的人之间都给打满分了,哪有我们这些人什么机会。等比赛结束,我各送你几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