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再次被沉重的静默笼罩。
“我想爱尔克卢是为了替暗杀小组复仇,所以她既希望新热情受重创,也希望迪亚波罗的势力覆灭,”乔鲁诺缓缓地说,“……我曾经,”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在得知她遭卡米略绑架后,我曾经怀疑过她——抱歉,这件事情除了福葛之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因此在阿帕基去调查赌场干部暗杀一事的时候,我拜托福葛暗中跟随二人,那次爱尔克卢毫不犹豫的杀死卡米略的手下,我便以为她并不是敌人,因此将疑虑都打消了。现在看来,如果是她是为了暗杀小组向双方复仇,一切便都都说得通了。是我的疏忽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他站起来,面向米斯达的方向,向众人鞠了一躬,布加拉提摇摇头。
“不是你的错,要惩罚也是惩罚我,是我执意将爱尔克卢招进来的。”
“你们不需要道歉,”福葛紧接着说,“作为组织的高级干部,明明知道乔鲁诺的疑虑,我却给予了爱尔克卢过分的信任。这是我的失误。”
三个人相互鞠躬道歉,竟然有些滑稽。他们把责任不断地归咎到自己身上,却始终不讨论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如何处置。然而当纳兰恰轻声问出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时,空气再次凝固。
“那爱尔克卢怎么办?”
“一切结束之后,你们会杀死她吗?”
*
如果可以的话,米斯达想,他不想和爱尔克卢不死不休。
即便他再次回忆起被困在漆黑的圣母教堂,连微弱的烛光也被剥夺,他丧失了一切视听,空气刃从四面八方袭来,迪亚波罗的残党像凌迟一样切割他的血肉,他也不想恨爱尔克卢,活在过去的伤痛里任何人都不会得到幸福。
两年时间,她偶尔在夜色中像摇曳的星辰一般闪耀的眼睛,或者缄默无言时随风飘扬的发丝,所有的一切、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都让米斯达坚信她的心中并非真的铁石心肠。就像今天她若真想置他于死地,大有机会,但她并未那么做。
如果可以,能不能彼此既往不咎?作为新热情的干部,他深知叛徒应受严惩,他乔鲁诺或者任何一个人亲手将惩罚加诸于她。
他是理解她的,想象自己若处于爱尔克卢的境地,面对亲人被他们一一夺走的痛苦,那份愤怒足以吞噬一切,他也会成为复仇的怪物,啖其肉饮其血。
他又回想起几年前,他同布加拉提一起杀死的贝西和普罗修特。听说普罗修特抚养爱尔克卢长大,而如今的爱尔克卢不论是果断狠辣的言行还是至死方休的执着都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他融入她的血脉、铸就她的灵魂,大概普罗修特于爱尔克卢,就像布加拉提于他们所有人。
他杀了这样的人,用一条胳膊作为代价,在爱尔克卢眼里或许还算轻饶。
然而爱尔克卢是仇恨铸就的金色眼睛的怪物,放在组织里无非定时炸弹。他们不能拿部下和平民的命去赌。
于是没有人回答纳兰恰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阿帕基突然说,“无论你们怎么想,我绝不支持处刑爱尔克卢,只要不杀她其他任你们处罚吧——再说,我也杀死了暗杀组那个镜中人,现在我和她扯平了。”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我不希望爱尔克卢就这样死掉。”纳兰恰接过话茬。
“我的态度也是如此,抱歉,乔鲁诺,即便这会让你为难。”
继福葛表态之后,布加拉提仍然缄口不言,众人的目光最终汇聚向米斯达。
“不用顾及我,boss,”他又扯出一个笑脸,“你知道我向来没主见又神经大条。”他甩了甩空荡荡的袖管,“我是爱尔克卢我也恨不得我立刻死掉,我曾经还指控她是恶魔呢,她也没做错什么。”
突然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米斯达心中涌上莫名的酸楚。
爱尔克卢是没做错什么、然而他又做错了什么?如果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他们都无可指摘,那么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15岁他加入热情开始只是为了生存。普罗修特当时冲他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开了三枪,那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别无选择,难道让他就这样站定等死吗?
暗杀组绝不是善类,更不会是新热情好的领袖,在他们统治下的意大利不见得会有多好。她如今站在乔鲁诺身后无疑是正确的决定。布加拉提好不容易把她引上正确光明的道路,她本可以就这样继续做他们荣光的同伴,为何要一意孤行地堕入复仇的深渊呢?她难道看不见他们为她所做的一切吗?
她是暗杀组的忠犬,又是护卫队的白眼狼。复杂的感情撕扯着米斯达的内心,他想或许所有人都是如此心情。
米斯达想起断掉的手臂、一时难以恢复的身体,未来的不确定性……一股脑的涌上来,大片的绝望终于溃堤。
他呼吸急促,眼泪快要涌出。急忙伸手遮住脸。
“……米斯达。”乔鲁诺轻轻安抚他,布加拉提不忍地别过头去。
“让她走吧,乔鲁诺,”米斯达说,“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放她离开热情。”
他很难过,为自己,又为爱尔克剧。
乔鲁诺轻轻点头,轻按住米斯达颤抖不停的肩膀,“……我会的,到时候我们会和她真正敞开心扉地谈谈,如果她想走就走吧,”他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但在彻底消灭卡米略之前,我会把她软禁起来,不会再有伤害你们的可能。
她是得离开,我想她也会主动选择离开,继续在一起只剩下彼此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