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声凄厉的容淮南让容淮南本人午夜梦回,容淮南紧紧握住容瑾的手,无比平静而冷漠地道:“没有。”
容瑾的手嵌进容淮南的手背里,又继续听容淮南清醒地说:“没有,阿瑾。”
“是你想多了。”
“容、淮、南!我……”容瑾抬眼,很多的东西在他脑海里闪现,可他不能说,不能够去确认。
沈珀的目光如芒在背,昔日原来的容大主教也历历在目。
也没人会知道,曾经的容瑾,其实向恶魔凌逐臣许的心愿是自己哥哥成为大主教,而不是自己。
容淮南记得,容瑾问,哥哥,你爱我吗?
容淮南继续回答容瑾,“阿瑾,你好好睡,我永远是你的哥哥,是你的亲人。”
“容淮南!”
一声悲切地喊,容瑾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非常平静,稀松。
仿佛,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一个轻松自在的晚上。
有很多的话,不能说。
有很多的事,不能够去细细思考。
沈珀的决定来得比哪一天都快,“既然如此,院长代理大主教职责也是理所应当,容淮南,你是容大主教的亲生儿子,你记得你的责任吗?记得你在教廷面前许下的誓言吗?”
“……好。”容淮南咬唇。
沈珀离开,看了眼容倾,夸他:“阿倾,我不是容瑾那样的人,容淮南跟我都不曾排斥过恶魔跟天使的存在,天使也不是理所应当保护人类,等你父亲出了院,你就跟你母亲出去度个假,湛海,他容淮南如果管不成,那他这个领导,就别当了。”
“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好一个没心肝的畜生!游痕多优秀,难道只是因为比容淮南优秀就——”沈珀语气惋惜,“寒了所有人的心啊。”
“自己的家,自己护!”
容倾就这么软了身体,顾南澈扶住他,露出担忧的神情:“还去找解清澄?”
“嗯,他身体不好,我怎么让他一个人去?”容倾刚说就昏过去了,顾南澈给容倾扎了一剂麻醉针,他说:“好,这一回,我要听他的,明摆着,这个解清澄就是来要你命的,没有神格,怎么跟神斗?傻了吧唧,为什么要献出神格呢……”
容倾不知道为什么。
眼角滴下了眼泪。
解逢花翩然而至,他向顾南澈点头,他的手里,有一根——理智丝线。
理智丝线能够删除人的记忆。
解逢花欲言又止。
游行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你想想你自己的无家可归呢,又何必,现在当马后炮。”
白色的丝线没入容倾眉心,容倾眼泪不停地掉,他喊了一声:“阿行……”
丝线彻底消失。
解逢花扶住游行的肩膀,他其实很想说,容倾已经替你想好了所有的路。
一起去光司大酒店等待,某个时机的到来。
只是,命运无常。
此刻,正在望着塞壬之海远方的游行也感到一股强烈的心痛。
海浪继续翻滚,这是他最心爱之人彻底遗忘他的声音。
韩渊的话安静平整,“多谢,如果不是你,我姐怕是要被当枪使了。”
“幸亏,我姐不傻。”
游行叹气,“随手之劳。”
游行凝视着极北冰川的深渊,他想容倾真的是胆子大。
催动深渊,岂是他能够控制的东西?
动辄毁灭整个湛海,连命也不要了?
韩渊突然开口:“我开了船,你跟我一起回湛海吗?我送你回家?”
“啊?”
“嗯,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哥哥应该稳得住解清澄吧?不,萧时安应该稳得住吧?”
“那是自然。”
“很喜欢海吗?”
“没有,有点怕火,很热。”
不远处,一条人鱼游弋在沉静的海水里,季舟槿冰蓝色的长发蜷曲在水面。
季舟槿扑了一把水在游行脚边,“说起来,你失恋了?”
“没有。”
“话说,那个容倾很多疑,你怀疑我吗?”
“他在湛海,举步维艰,跟你这种在海里游的生物,不在一个层次。”
“讲真,如果当初不是迟匣薄丘动手,你应该是我弟弟,我知道我父母被你救了,我肯定来报恩的。”
“我又不是,季循路那样的人,偶尔虚与委蛇一下,你警惕性真高……”季舟槿荡来荡去,跟游行聊闲话,“云城很好,你不适合待在湛海这种鬼地方。”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吗?”游行蹲在地上,他摘下耳朵上的银色耳钉,从兜里取了个瓶子,又道:“随风去吧。”
季舟槿看游行甩了瓶子,他伸手去接,好笑,“这怎么行啊,给我也可以啊。”
游行:“随便吧,只是……”
季舟槿收好瓶子,“话说,你好像真的挺娇气的?”
“装的,不可以?”
“我不信。”
季舟槿看着游行离开。
他提溜着季蕴颈子,好笑道:“怎么不嚎了?”
季蕴哭丧脸,“这不,没姓迟的唱得好听吗……”
季舟槿把玩着瓶子,季蕴哈哈地笑,她抢过来就抬手扔好远,“快看,流星!”
游行去往湛海处理解清澄。在他离开的这几个小时内,湛海发生滔天巨变,首先是大浪冲垮堤坝,可因为提前做了预警,很多人员都安全有序地撤离。
解清澄发现了岑森的秘密,他掐住岑森的脖子要弄死她时说:“老子给你买蛋糕,你骗我。”
岑森很有勇气,随便拿着水果刀就捅,出门的路上碰到谢淮,而解清澄对这个美少年感兴趣已久。
谢淮拿自己当筹码,问道:“我来替她。”
谢淮笑着,平静语气看向解清澄,解清澄提防着,就在那一刻!
薄沨双眼血红闪现,一道利刃穿破解清澄胸膛,一个黑影窜了出去,薄沨喊道:“淮哥!别让她跑了!”
薄沨看一棵树就要倒了,他跳过去,抱起岑森,岑森嘟囔:“我靠,你们恶魔都这么善良的?”
薄沨才意识到,他哥没有过来。
他抱着谢淮跳到地上,旁边来的凌雾摸了摸岑森的头发,安慰她说很勇敢。
薄沨对凌雾道:“我哥呢?我哥去哪里了?!”
游行对凌雾说:“凌逐臣发动了他黑暗力量的二分之一试图冲毁湛海,这是个好机会。”
凌雾知道容致书说的【轮回涅槃】,他担忧道:“其实,没有必要。”
“你不想拥有自己的身体吗?你还想,去跟他抢?让他来抢你的身体?”游行把凌雾的弱点拿捏得清清楚楚。
凌雾无话可说!
“我哥呢!我还等着我哥哥带我回家呢!”薄沨突然就跳起,而这个时候,学校周边烧起大火,各种魑魅魍魉跟妖怪都在大火中嘶鸣。
凌雾摁住他,沉声道:“你哥的恶魔之眼是不是给了你?”
“你看看?”
谢淮扶住昏过去的薄沨,问说:“那个人呢?”
“你知道【轮回涅槃】吗?”
“知道啊,不就是时间系异能者倒转时间,扭转乾坤吗?”谢淮扭脖子,说着说着就反应过来,“所以……”
“你看现在的湛海,你看湛海死了多少人,有多少怪兽出现,这还只是一个安全区。”
“所以?”谢淮困惑。
“没有错,抹杀这段时间。”
“抹杀掉,从污染产生以来到的所有时间与罪孽。”
“那,那代价呢?”
“海洋之心与神之子。”
“解决污染,是容大天使长成为人类时既定的宿命。”
“所以。”谢淮脖子都扭不动了,叹了句:“我草,这么会骗?”
凌雾摆手,“也许不是呢。”
“要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解清澄去寻找着可以寄居的身体,他惶惶然,无处藏身。
而不远处的凌濛,已经瞄准了解清澄刚刚的躯体,就在他即将附身之时!
一支长箭射瞎解清澄的双眼!
解清澄像是要报复所有人,又或许是凌逐臣厌恶整个人类。
滔天的巨浪掀起来,冲垮整个湛海。
游行目光所及之处,是坍塌的荒原,又是尸骸遍野的深海。
凌逐臣隔着一层纱说话,“交换你的灵魂,我放过湛海。”
游行周边烧起火,他向来,不喜欢跟人多费口舌。
不知何处,刹雪刀凌空而来,拦在了游行面前。
游行脸色稍霁,愣住。
不一会儿,巨浪止息,凌逐臣化出身形握住刹雪刀试图与游行斗争,游行右手抬刀,砍到凌逐臣的手臂,他好笑,“你控制不住。”
刀声怆鸣。
凌逐臣再度试图去握刀,他发现,这刀不是被自己召唤来的。
游行擦过容倾的身子,眼神盯着他,锋利的刀锋甩起一阵风,照亮游行的眼眸。
周边一片黑暗,唯有他的双眼明亮,好似浮光剑影。
凌逐臣逼问:“不能打个商量,你好我也好。”
“你做梦!”
巨浪再度泼高,无数的人声嘶吼扰乱着游行的心智。
可他出刀实在是快,对着凌逐臣的眼睛招呼过去。
惊雨刀砍了凌逐臣脸,让他去了半边臂膀。
游行掐住凌逐臣的脖子,语气恶狠狠道:“我向来有债必还!”
“这一回,我看你,能维持多久的形状!”
凌逐臣哈哈哈哈地笑,他同样捏刀刺破游行的胸膛,“那就鱼死网破啊,我活,你死!”
“何必要保护一个湛海呢……”
“你废了大半心力催动觉醒天赋,可到头来,还不是被人类背刺,永世不得超生!”
游行的身子砸向塞壬之海。
那一片湛蓝的海域被鲜血染红。
凌逐臣撕心裂肺地叫,“游行……你……”
游行躺在冰冷的海水里,他看到湛蓝色的天空砸下几片花瓣,看上去云层软软的。
其实,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几分钟。
游行闭上双眼,沉入无端的海底。
湛海市该歌舞升平的地方仍然有着热闹的花色,迟言允拿着酒杯喝酒,他迅速冲出了门,而当他去到塞壬之海,只看到一片血红色的汪洋。
迟言允毫无犹豫跳入海底,而季舟槿似乎是觉得人死在海里太磕碜了,他出手,警告道:“把人给我!”
季舟槿毫无犹豫甩他一脸水,鱼尾晃荡,他轻轻唱歌,诱惑着迟言允:“忘掉吧,姓迟的。”
“忘掉,关于游行的一切。”
时间开始逆转。
除却无可避免的死亡。
很多人,很多事,都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湛海市所有人,关于游行的记忆被悉数抹去。
也许,可能还有几个人记得。
陈露杀带着母亲去到了云城,陈寂白其实对游行有恨,可他也没办法因为父亲的死再继续跟游行当朋友,他说让他跟着陈露杀走,他就走。
容致书从玩偶变回了人,神界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欣欣向荣,又热热闹闹。
容倾在游行坠海前的那一秒,一阵猛烈的心痛让他从睡梦中惊醒,他惶然吐出一口血。谢折销同样被解逢花下了理智丝线,删除掉关于湛海的记忆,而他手中的玩偶,毫无犹豫地被解逢花给烧成了灰。
容倾摁着头,却不知所措,但心中一片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