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正仵作之名,不愿再受世人轻贱,可我听了吴以莲和苗小银的遭遇,又不忍她被白白冤枉”。
“你大可不用趟这番浑水”。
“嗯?”
“你可以不管什么仵作,不管素昧平生的苗小银,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只需自扫门前雪,不久后找个寻常男子嫁了”,朱明聿循循善诱。
“若我不管,你会管吗?”陈阿七望向他。
“不会”,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九日后我会提上钱滚滚的头颅,回京复命”。
“那苗小银怎么办?”
“她会被安上放火杀夫的罪名,按大乾律,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可她没有杀人!”
“这不重要”,朱明聿淡淡道,睥睨地看向她,上位者的高傲此刻尽显,仿佛人间生死如草芥,与他毫无干系。
烛火散发着暖意,可陈阿七只觉得陌生,阵阵寒意不断侵袭,冷的她骨头发麻。
这不是她期待的答案,她的眼眶渐渐发红,“若苗小银是我,你可会救我?”。
朱明聿沉思片刻,神色复杂,他的每一步都在权衡得失利弊,稍有不慎便被那群人吃的渣都不剩,坦言道:“我不该救你。”
她粲然一笑,回过神来自己不应问这个傻问题,虽然他不乏君子之风,可自己怎敢奢求一个男子不顾世俗升迁,屈尊去救毫不相干的女子。但陈阿七做了十五年的噩梦,她日日梦到母亲被贼人陷害罪名斩首示众,苗小银和母亲的遭遇太像了,手中的典妻契令她想起十五年前的卖身契,同样是被丈夫发卖,被诬陷罪名,她无法无动于衷,低声说道,“可是,我想回到十五年前,去救我的母亲”。
“你不救她,我来为她洗冤”。
朱明聿见她一双清瞳噙着泪,身体微颤,握着典妻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他还是叹了口气,她看似文弱,怎么如此执着,自己算是栽在她的手里。
“阿七,那就一字一句念给我听。”
陈阿七缓缓打开典妻契,“兹有苗小银自愿押于林富仁名下,租价一年五两白银,为妻五年,生子为林富仁后代,与苗氏毫无干系;生女则苗氏抱回。为确保日后腹中之子是林氏血脉,苗氏期间不得与他人同房,每月需至林府十日以上,若五年后苗氏未产下一子,二十五两白银需全数退回林氏名下。若遇难产,保小弃大,若其不幸过世亦与林府毫无干联。此约两厢情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泄露于他人,立字为据。借款人苗小银,债主林富仁,忠观十二年七月十七。”
陈阿七读完深呼了口气,胸中仍是抑郁烦闷。
朱明聿眸光加深,这李文农表面是克己复礼的书生,实则把万般情况都考虑地十分详尽,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却把妻子卖为□□,丝毫不留活路。
“可苗小银已然失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陈阿七沉思片刻,“我去将此事告知钱知县,让他知道李文农并非良善,增派差役寻回苗小银,但绝不是,以嫌犯的罪名”。
“阿七,你了解男子吗?”
陈阿七疑惑地看向他,摇了摇头。
“那让我告诉你男人听到此事的看法,”朱明聿自嘲地笑了笑,“若众人看了典妻契,它救不了苗小银,相反,她放火杀夫的罪名便就此坐实,起初众人以为他二人夫妻感情和睦,她没有杀人缘由,而现在,她有了”,他看向陈阿七手中宣纸,“这典妻契正是她的杀人动机,她不忍李文农典妻三年的□□迫害,终有一日恼羞成怒,放火杀夫后逃之夭夭”。
陈阿七不敢置信地往后踉跄,扶着桌子才勉强撑起身子,气得喘着粗气道:“你们男子,真不是东西!”
她算是看清楚了,仰仗男子为女人翻案,难于上青天。
朱明聿闻言神色不见丝毫恼怒,“阿七,你读了太多圣贤书,心性皎洁,可你不懂男子,却妄想在满是男性上位者中生生撕裂一道口子救女人”。
陈阿七苦涩地笑了笑,头低着看向地面,她竟然庆幸苗小银逃了出来,说不定在外地过上了自由的生活,若是强行寻回,说不定她还要面临杀人的审判。
朱明聿见她沉默不语,脸上显现出若有若无的惨淡笑意,淡淡开口道,“阿七,求我”
“求我,我便救她。”
他自知不该说出这般言论,可眼前的女子仿佛激发了他埋在心底的某种欲望,这种欲望无关情欲,在祁宁县遇到她实属意外,此后种种她就像自己世界中的某种不可控,就像是一颗种子在身体某处肆意生长,他很想知道,她,是否在自己掌心,以决定是细细滋养还是连根拔起。
陈阿七微微屈膝,双腿就要跌在地上。
“做梦!”
她弯腰拾起因适才情绪失控飘落在地的典妻契。
要她跪他,除非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