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差点亲手把她推入这泥潭深渊。
陈阿七见他陷入沉思,继续道:“祝大人只是来祁宁县查案,不日便可离去,我入仵作对你百利无一害,你摆手一走了之;而阿七,恐永远要活在这泥潭之中了”。
朱明聿拱手道:“是祝某唐突了”。
“做仵作也绝非不可,除非……”陈阿七今晚所为皆等此刻,道:“除非,平仵作权”。
宛如一记惊雷,令人瞠目结舌。
朱明聿不敢相信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竟出自一女子之口,顿时不知如何回应,立法之事乃一国之主方能决定,他一个不得志的皇子又有何立场?
“你今日接不了小狗”。
陈阿七内心晒然一笑,他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只能绕回小狗,不过她此时又累又饿,侧倚在车厢渐渐睡着了。
哪能不睡呢,回去还要被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大人好一番审问呐!
戌时城中,祁宁县衙大堂。
“陈阿七,酉时你在何处?”
钱知县端坐公堂,对着站着的女子发问。
“我和师叔、师兄三人在城南租住处”。
“那为何出现在死者屋中?”
“租住的农院遍布灰尘,无下脚之处,我去邻居家接把扫帚,发现他家失了大火”。
钱滚滚没有审出什么有用信息,追问道:“既发现大火,为何不喊来更多的人一同打水灭火?”
“民女喊了”,陈阿七继续道:“无奈离河边和水井都距离甚远,烟雾弥漫之际,我怕屋中有人,不愿看其被烧死,遂冲了进去救人”。
朱明聿注视着眼前女子,虽被审问,却毫无怯懦之意。
钱滚滚嗤笑道:“非亲非故,你冲进去救人?”
陈阿七镇定自若:“是,非亲非故,我冲进去救人”。
朱明聿旁观的眼神中浮出一抹欣赏之色。
“好一个救人,救的人何在?”
陈阿七道:“民女冲进去探了他们二人的鼻息,发现已无生还之兆”。
“陈阿七,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故意放火烧人?”
“不是”。
“还敢狡辩,王大年已做过尸检,二人是被大火活活烧死,李家院子,除你之外,并无他人”。
“敢问我有何缘故杀这二人?”
钱滚滚找不出缘由,胡乱搪塞道:“你师徒三人做着驱邪送丧的买卖,死人多了,也就多了桩买卖”。
陈阿七被气笑了,反问道:“既验了尸,检尸格目何在?”
钱滚滚看向王大年,王大年只是刑房主事,这还是第一次死马当活马医,把字迹歪斜的纸张奉上。
钱滚滚念于堂前:“肌肉碳化,四肢常屈曲呈拳斗状”,继续道:“陈阿七,还敢狡辩,这分明是烧死之状”。
陈阿七反驳道:“‘验尸格目’由宋代提刑郑兴裔创制,包括初验尸格目和复验尸格目,每次检验填写三份,你这这检尸格目仅十三字,未免过于敷衍,况且,大宋提刑官宋慈《洗冤集录》曾记载‘凡生前被火烧死者,其尸口、鼻内有烟灰,两手脚皆拳缩,缘其人未前,被火逼奔争,口开气脉往来,故呼吸烟灰入口鼻内。若死后烧者,其人虽手、足拳缩,口内即无烟灰’,因此无论是被火烧死还是死后焚尸,肌肉皆碳化,四肢皆拳缩,这般检尸结果,难以服人!”
朱明聿没想到陈阿七还真懂些验尸之道,脑海中又浮现出她那句“自古如此便是对吗?”
王大年汗如雨下,试探道:“知县大人,下职才疏学浅,要不等三日后邻县仵作赶到,再次验尸”。
钱滚滚觑了觑祝九的神色,见他并无反对之意,道:“押下去”。
待陈阿七等一众衙役走后,朱明聿讽刺道:“钱知县真是好本领,断案如神呐”。
钱滚滚知道他是对自己适才推案的不满,人证无证皆无,都敢说是陈阿七放的火,但他审案也自有逻辑,他审问案发当事人时,便把嫌疑人的帽子扣给他,极言其之恶举,若其不堪重压承认,则此案终了,若不承认,也多少洗脱了些嫌疑。
而陈阿七,便是后者。
祁宁县狱,暗无天日,寒气逼人。
陈阿七蜷缩着身体却仍冻的发颤。
“汪!”
她下意识张望,刚一抬头,一件衬了棉底的氅袍掷落在身上,一团毛绒扑入她的怀中,欢快的蹭着她的下巴。
黑暗中,男子身着月白锦服,提灯而来。
是他,朱明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