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驱马往前,清正冷峻。
旁人只道阴阳之术是故弄玄虚,但他自幼便见识过帝师林伯清的神机妙算,就连陛下也忌惮三分。
想起曾经的帝师,他眼神不由得晦暗几分。
“半人归是何意?”普天之下,莫非黄土,能让自己所谓半人归的,世上恐唯一人。
皇城之中的他,会让自己回不去吗?
陈阿七犹豫片刻,没有回答。师父临死前曾教导过自己,言多必失,她既已多嘴泄露天机,此刻有些犹豫。
红衣公子见她一言不发,剑虽未出鞘,却用剑珌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冷漠地与她对视,居高临下,漫不经心。
她顺着剑珌望向他的方向,触目可及的是一双竹节分明的手,接着是矜贵出尘的面容和玉簪冠起随风而动的发。
月光之下,他衣袂翩翩,眉间尽是疏冷。
阿寿师兄欲上前阻止,却被他的凛凛肃杀之气逼退下来。
他本以为她和其同行二人一般中人之姿,目光轻扫而过。
却不料她坦然迎视,长身玉立,嘴角含笑,朱唇微抿,眼如星月,寒夜般的眸子仿佛无话可说,又好似汹涌着千言万语。
世间美人实繁有徒,他自然见过天下绝色。满城绝代妃子媚色倾国,白华之怨;高门贵女过于矜贵,枯燥乏味;怯懦柔弱宫女目不识丁,愚昧软弱,眼前女子却令人见之忘俗。
其他四名黑衣锦衣卫也大吃一惊,这穷乡僻壤之地还能养出此等肤白貌美之女子。
“半人归,他们”,陈阿七指向他后面的四名锦衣卫,神情莫测,“会死在祈宁”。
“哦”,红衣公子没有看向身后四人,目光仍打量着她,策马继续往前,剑珌步步紧逼,眼神相持。
她节节退后,直至后背抵树,退无可退。
“而你”,她的手缓缓移到他的方向,“魂魄会留在这里”。
自己奉旨拿人,天下谁敢和皇命作对,怎么会丧命在小小的祁宁。
不对,魂魄会留在祈宁……,他暗自轻触腰间的碧玉袖珍葫芦,想起启程时永和宫派人送来的回魂丹,继而审视眼前的白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这一切过于巧合,反倒透露出阵阵诡异。
“你是何人?”看着她身在山野却能掐算出朝中之事,他握捡的手用力了几分,眸光加深。
怪力乱神,他不得不信。
“民女陈阿七,公子心中疑惑不日便可解开”,陈阿七说完退至一旁。
陈阿七,是她的乳名,亦是她跟随师父和师兄驱魂送丧的对外名称。
张天师,阿寿,陈阿七,行走阴阳,听着就很专业。
红衣公子首次差使本无意杀人,况且皇命在身,耽误不得,无法与她耗时论道,继续纠缠。
但看向她的眼神幽深了几分,“得罪莫怪,后会有期”,说完沉肘收剑,策马离去。
陈阿七见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喃喃道“皇权不下县……”,声音飘渺,如鬼魅般落入他的耳中。
红衣公子回头深望,民间女子果然不同寻常,这句话若放到京城,够她千刀万剐千万次了。
直觉告诉他,他们会再次见面。
此女妙哉,无奈神婆。
马蹄声由近及远,阿寿师兄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满头冒出的虚汗,忍不住抱怨道“师父,我跟了你半辈子,走南闯北的做法收尸,也没听说甚么让者独有三的说法啊,他们可是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差点我们都成了他们的剑下亡魂!”。
老道自知理亏,讪讪而立,不好辩解。
阿寿师兄仍心有余悸,看了看眼前的陈阿七,气更不打一处来,“还有你,师妹!师父神志不清也就算了,你怎么还瞎凑热闹,阿七啊阿七!你罔顾了林师叔的教诲呀!”。
陈阿七听闻谈及师父,不知何时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