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洪观十五年,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祈宁县外,大雾迷途,靡靡之音穿林过涧,幽凄哭声缭绕萦回,响彻山谷,风诡云谲。
但见一行三人,为首的是位老者,紫袍加身,骨瘦如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霜髯随风而动,手握招魂幡,颇有仙风道骨之姿,嘴里不时念着“百无禁忌,诸邪回避”,声音辗转悠扬。
行至其后的是位中年男子,头戴方巾,身着黑粗布长袄,背着一筐竹篓,如行尸走肉般,不停地向空中挥洒纸钱。纸钱漫天飞舞,生生将这林中路染成万枯谷。
陈阿七行至最后,白色长衫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及腰长发随意披散,哭声怆然悲鸣,哀音断绝。若有闻者,无不戚容哀色、肝肠寸断。
古松夹道,子夜已至,暗夜提灯,鬼烛摇曳。
任谁见了这副场景定会误认为闯进了地狱,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逃出生天。
恰逢此时,远远响起奔腾而来的马蹄声,蹄踏飞腾,仿佛要踏平这咽喉要道。
马蹄声由远及近,三人却置若罔闻,不避不让。
但见一行五人纵马疾驰,为首四人身穿黑色飞鱼服,佩戴夺命弯刀,腰间悬着北镇抚司的腰牌。
他们身后,一位身着大红纻丝飞鱼服的少年公子端坐马背,两袖升龙、膝襴行龙,玉冠束发,腰间系着镶玉黑色鸾带,一把绣春刀无声地彰显着来者的身份尊贵。虽着红衣,却丝毫不显阴柔,反而一副玉面君子的气质。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四人见前路被堵,不由得扬鞭立马,荡起风尘无数。
绕过这三人绝无可能,他们身为圣下亲卫,享有监察百官万民之权,奉旨巡查缉捕,凡见者无不闻风丧胆,逃之夭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明百姓,无不避让三分。
锦衣卫,只有别人闻风而逃的份!绝无绕他人而行之理!
当先一人觑了觑红衣公子的神色,疾声厉色道:“何人半夜三更在此神眉鬼道?生怕自己命长!”,一把拂开飘在身前的白色纸钱,唯恐耽误了圣上诏令。
紫袍老道听到身后的叫骂声却不转身,嘴中依然悠悠念道“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那人见他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而白衣长发女子继续哭哭啼啼,他不免心烦意乱,拔刀出鞘,怒声喝道:“再鬼哭狼嚎,大爷我就送尔等今晚归西!”。
陈阿七忽感利刃加颈,低眉垂眼,神色晦暗不明,哭声不再。
阿寿师兄见局势剑拔弩张,忙上前陪笑道“官家饶命,我等是经营白事的阴阳先生,如若冲撞了官家,我和您赔个不是”。
说完双手交于胸前,深深作揖。
“我呸,不过是腌臜晦气之人!速速滚开!”,那人不屑道,同时还刀入鞘,此等不入流之人还不配脏了自己的刀。
见男子侧身让道,五人欲驱马继续赶路,却不料紫袍老道仍纹丝不动。
那人怒火中烧,“还不让路!找死!”,声音甫毕,意欲上前一刀砍了那老道。
此次出京办差,特别是在镇抚使大人的眼皮底下,虽不知大人的来头,但见他身穿圣上御赐的玄色飞鱼服,想必是朝中大臣的某位公子,皇亲国戚,若自己当下表现得怯懦无能,日后恐升迁无望。
紫袍老道缓缓转身,拂了拂斑白的胡须,道:“贫道一生行遍天下阴阳事,走遍世上阴间路,让者独有三。其一,我让天道,道法自然,不阻时迁不碍水流;其二,我让黑白无常,阎王叫他三更死,无人敢留到五更……”
陈阿七见那五人发觉师叔说的好似废话,耐心将到极限,忍不住捏了把汗。
她心中不禁暗忖,师叔令自己和阿寿师兄昼宿夜行,是否早已料到眼前五人会途径此地?此去赶赴祈宁县究竟又是为何人做法收尸?照此般速度,何时才能收齐一百具清流之士的尸体啊!
紫袍老道继续:“其三,我让将死之人,断不敢耽误诸君奔赴黄泉路。时乖运蹇,命途多舛,有道是五人出,无人归;四人出,死人归”。说完退后数步,让出路来。
话音未落,剩余三名黑衣锦衣卫也不再驻马旁观,勃然大怒,“人间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说完欲上前一刀砍了他们。
甚么五人、四人,这不明摆着变着法儿诅咒自己死!武官在外,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要命差事,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谁都想图个好彩头,遇到此等诅咒实在忍无可忍!
阿寿师兄见师父语不惊人死不休,连忙掏出腰间钱袋的全部碎银,内心明了当前局面绝不是几句恭维或作揖就能解决得了,就算是赔上师父的养老钱和自己的老婆本儿,恐怕也难以平息这几位管家的怒气啊!
“师叔,五人出,半人归!”,一道轻灵的女声响起,只见陈阿七右手不停的掐算。
适才听师叔讲到面前五人的命数,她早已技痒,师父和师叔师出同门,她倒要看看到底谁的阴阳术数之学技高一筹!
四名黑衣锦衣卫听完更是来气,半人归是哪门子意思?虽能活命但缺胳膊少腿吗?当下气急,决定即刻送三人下地狱!
“且慢!”,低沉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四人急忙停下拔刀的动作,退至两旁让道,凝重的注视着身后的红衣公子。